热水袋不好找,印象里陆嘉禾也没在他面前明确表示过自己姨妈痛,但就她这样时刻备着止疼药来说,应该是痛多了才留下来的习惯。
他突然感到一阵愧疚从心底漫上来,好像他其实一点儿都不了解这个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女性,他甚至不知道陆嘉禾在公司里做什么的,只知道有时候对方要加班到夜里十二点,累得妆都遮不住黑眼圈。
陆见森暗自下决心,等陆嘉禾醒来以后,要好好问问她。
他猜测着热水袋大概会放在厕所之类的地方,有些做贼心虚地进了陆嘉禾的房间,他很少进这儿,陆嘉禾和挡坏人一样把他挡在外面,小时候还曾经警告他敢进他房间就打断他的腿。
所以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他们关系这么不熟是两个人的缘故。
陆见森小声地安慰自己,拐进了卫生间,里面收拾得和她一样,干净利落,他去翻了抽屉,没找到,又伸手去够上头的柜子,却被铺天盖地的药瓶子砸了个满脸。
什么东西。
陆见森把掉下来的药瓶子捡起来,全是空的,上面什么都没写,就是个瓶,要不是他刚才看见过陆嘉禾用,他甚至都不知道这些瓶子的用途。
他忙不迭把这些瓶子垒好,准备重新放回去,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
陆嘉禾要吃这么多止疼片吗?这数量加起来,哪怕算它一瓶子里面放二十颗,量都够她吃个好几十年了吧?
陆见森又联想到陆嘉禾对医院的态度,一个可怕的设想在他心中成型,他掏出手机,又愣了一下,才打下几个字。
——止疼片会成瘾吗?
网络加载得慢,空气像是凝固了,他呼吸都不顺起来。
一条条结果,每看一条他就觉得身体往下沉一点。
“姐,姐你到底在吃什么药?姐,你说话啊!陆嘉禾!”陆见森不再管那一地狼藉,冲下楼去,把陆嘉禾摇醒。
陆嘉禾似乎是清醒了一点过来,推开他的手,斜靠在床头:“……羟考酮。”
“什么,什么枪,你怎么会吃那个啊,你,怎么办,你要把那个戒掉,你不能再吃了,怎么办,怎么办啊,你快吐了,你把那个药吐了,你快吐啊……”
“嘘,嘘——团团,不哭,过来,姐姐抱抱。”
陆见森犹豫了一下,抹干净眼泪,爬进陆嘉禾怀里:“你,你要是不舒服的话,就休息一下,我会,我会努力工作的,你不要吃那个东西了……”
陆嘉禾抱着陆见森,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让他冷静下来。
她想,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脱轨的呢?
最开始是误打误撞,她的姨妈来得不是时候,那会儿正巧碰上她刚知道陆致远不是自己亲生父亲,遇上了这事更加不愿意和对方说,就自己忍着,大半夜的疼到睡衣都湿透。
在去接陆见森回家的时候,她无意间注意到那瓶药,向海母亲不怎么用,她也拿得少,想着只是止疼片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等她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法停止的时候,才发现有什么不对,那药的剂量太大,原本是开给向海母亲流产过以后镇痛的,还受管制,可她一天能吃四五颗,不吃的时候就开始心慌发汗,止都止不住。
这个时候,是那个一脸冷漠的男人帮了她一把。
向海父亲不仅有关系,还有条件,只要把药说成是开给向海母亲的就好,于是他们俩开始长期维持起了这种供给关系,男人控制着药的量,让她不至于磕太多,还给她的事业开绿灯,让她能在工作上也出彩,不至于太过焦虑。
有时候她会想,明明他们三家是朋友,凭什么最后陆致远成了她养父。
陆致远除了围着他亲儿子转,压根没心思分到她头上,毕竟他亲儿子的问题太多了,小时候身体也不好,时不时就因为双性人的身份精神崩溃,搞得家里风声鹤唳,所以不管是什么事,都把陆见森放在第一位上考虑。
但向巍然不一样,他面上冷,却把事事都打点得当,不管是疯了的妻子,还是儿子,甚至是她,他都能一一照顾好。
就好像陆致远到现在都不知道她出了问题,只当是压力大,而向巍然虽然开了条件,但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反正她对自己的婚姻早就失去了期待,向海于她而言还是个更好的选择。
她低头看着那个脆弱的男孩,抚着他的头发:“团团,家里还有客人来。”
陆见森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她,又顺着她的视线,扭头看向门口。
门口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向海。
“哥……”
“团团,向海说,想带你走,你跟他走吗?”
陆见森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看着许久未见的向海,对方穿着一身西装,剪裁得体,把他的腰身都衬了出来,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全然不似几个月前那个穿着简单t恤大裤衩的大学生,让陆见森凭空生出陌生感来。
他有千言万语涌向嘴边,到最后,牵住了陆嘉禾握着他的手,摇了摇头。
“看见了吗?”陆嘉禾把陆见森往自己怀里紧了紧,笑靥如花,“你说过,要尊重团团自己的意见。”
向海没答话,他只是默默地看着陆嘉禾,在把对方送回来的时候,她对他提了个要求,就是在门口呆半个小时,让她和陆见森道个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