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行云笑着任由李恪昭牵了自己的手走向内间小圆桌。
小圆桌上有黄翡雕琢而成的瓠瓜形合卺之盏。
瓠瓜被一分为二,以红丝线连柄,此刻成交叠合扣,静置于圆桌正中。
李恪昭身着吉服,周身浸润在灿金春阳中,剑眉斜飞如鬓,眸底有缱绻深浓。
&ldo;我欠你一场合帐礼,而你欠我三天。&rdo;
低低嗓音醇厚如酿,凛冽而沉敛,不似当初青涩少年郎。
&ldo;当真三天?不必这么严格吧……&rdo;岁行云小心觑他。
他淡声哼笑:&ldo;于公,缙督军之责只在监战,你冲锋在前已是越权;于私,你言而无信,自毁诺言。三天已是我手下留情。&rdo;
当年身着喜服从希夷山往仪梁时,岁行云只顾绞尽脑汁琢磨该如何取信于&ldo;缙六公子&rdo;,并不停地推敲对方会作何应对,那时她并不觉那婚礼当真与&ldo;岁行云&rdo;有关。
可这一回,时隔两三年,&ldo;李恪昭&rdo;对她来说已不再只是一个史书上遥远而显赫的姓名,眼下这稍显仓促又不失郑重的合帐礼是切切实实与她有关。
一切显然精心准备许久,明明白白昭示这是一场无言的阳谋。
岁行云收好恍惚心神,笑意更深:&ldo;没想到公子在王都侍疾数月,竟还有闲暇劳神费力置办这些。&rdo;
看来缙王病得不重。
&ldo;是稍有劳神,费力却不至于,&rdo;李恪昭略勾唇,避重就轻地答,&ldo;出张嘴使唤旁人罢了。原该更郑重些的,事急从权,还望夫人海涵。&rdo;
岁行云歪头笑觑他:&ldo;事急从权?果然吧,那日在积玉镇城头我就说你被吓到发抖,你还嘴硬不认。&rdo;
&ldo;吓着我,你很得意?&rdo;李恪昭投给她一记漠漠冷眼。
&ldo;没有的。&rdo;岁行云端正了神色。
李恪昭抵达积玉镇的那个黄昏,城下随处可见断肢与尸身,血腥气息无孔不入,生者个个疲惫到麻木,无悲无喜。
混战过后无外乎就是那般场面,岁行云早习以为常。
关于生死,兵家弟子之通透不逊医家。只要生时尽欢尽志、俯仰无愧,死时便无惧无憾,死哪儿埋哪儿则罢。
可一直以来她都忽略了,在这件事上,李恪昭与她是不同的,世上大多数人与她都是不同的。
纵然李恪昭必定早就明白,通向王座之路注定尸山血海,可积玉镇那战是他首次真正亲临其间。
岁行云不清楚当日那触目惊心的惨烈景象使他有了怎样的领悟,但她至少能笃定一点:李恪昭不会再让她上战场了。
世人歌颂英勇赞美无畏,泰半是因那英勇无畏者与自己无关。无论何时,世间总无几人愿亲近心爱之人将生死置之度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