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氏打累了,就跪在何太爷面前,呜呜哭泣,哭喊着小儿子的名字,&ldo;天赐、天赐……&rdo;一声声哭成个泪人。
何太爷双眼发红,满是血丝,颤颤巍巍,把怀里的东西掏出来,捧到郝氏面前,郝氏哭着接过来一看,先是愣了一阵,突然大叫一声,就冲了出去。
从那以后,郝氏就疯了,人人叫她&ldo;疯婆子&rdo;,不管刮风下雨,她每天都在后山上坐着,疯疯癫癫、又哭又笑,怀里抱着那张人皮,有时自言自语,有时盯着刘福海散放的羊说话。
刘福海有一次好奇,凑在跟前侧着耳朵听了听,这才听清她说的什么话。&ldo;你吃了我儿子,我吃了你全家!&rdo;&ldo;你吃了我儿子,我吃了你全家!&rdo;郝氏嘴里嘟嘟囔囔,每天都重复着这一句话,刘福海听了觉得瘆得慌,可又不懂她说的什么话,心里直想着这郝氏,是真的疯了。
就这么过了一个月,有一天刘福海照常放羊,领头的是一只黑羊,生的膘肥体壮,威猛的很,黑羊见郝氏坐在山坡上,蹄子一扬,偏离主路就冲郝氏狂奔,身后的一群羊足有二三十只,跟着就把郝氏围了起来,咩咩叫唤,活像在抢食一片茵茵绿草。
刘福海跑过去,一鞭子一鞭子甩下去,羊躲都不躲,拉也拉不回,挤也挤不进去,在羊群外围连郝氏在哪儿也看不到,这可怎么办,这把人踩死了可不是闹着玩的,他一个十多岁的小娃,自己也控制不了这局面,心下想着赶紧叫人来,就奔着洋庙去了。
等刘福海带着何太爷到了这山坡,羊群已经四散,远远看见领头的那头黑羊,嘴上还有鲜红的血,刘福海心道坏了,跑到坡上一看,一地的血,只剩一片人皮,连着半块头皮,上面还有郝氏的长头发,其它的是连根碎骨头都没看见。
&ldo;何老爷,这、这、这……&rdo;刘福海吓得面无血色,连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何太爷也愣在原地,忽地想起了他踏进清先生房间以后的事。
房门一关,眼前顿时一暗,他仿佛踏进一个漆黑冰冷的山洞,不知道为什么,他又冷又饿,又饿又冷,看见什么都想吃,清先生也在洞内,架着一口大锅,锅底下噼里啪啦的燃着木柴,清先生就坐在一块石头上翘腿盯着锅底的火星子,红黄的火光在他眼里抖动。何太爷就感觉脖子里有温热骚腥的液体流下来,想是肩膀上闹腾的儿子天赐,终于忍不住尿了,把儿子举下来一看,这哪是什么儿子,分明一头肥硕的小羊羔。脑子迷迷糊糊的,就听见清先生说了一句,&ldo;水开了,扔进来吧!&rdo;何太爷饿的前胸贴后背,听话的把手里的小羊羔扔进滚开的锅里,小羊咩叫了几声,扑腾了几下就没了动静。慢慢的,肉香飘满整个山洞,清先生就拽下一块羊后腿与他分食,何太爷一个大财主,什么没吃过,但是就没吃过这么香、这么好吃的羊肉,和清先生连汤带肉,吃的一口不剩……吃完清先生就不见了,只有他铁锈般的声音,回荡在山洞里,&ldo;此事成了,你且回去吧,断不可对外人言说,我掐指算来,借着您儿子的命,后面还有福报,你我有缘再见。&rdo;何太爷还在回味那锅羊肉的味道,嘴里哗哗的流口水,他怀里只剩着一张人皮,其它却是连根骨头也没看见。呆愣了半日,出了山洞,已不知身在何处,想借个人打探打探,却发现自己连话也说不出来,再回到何家,已经是两个月后。
&ldo;何老爷啊,这是咋回事,这可怎么办?……&rdo;刘福海当时也才十多岁,一个小孩子哪见过这种场面,看着地上的人皮,心里直哆嗦,吓得泪都出来了,何太爷愣了一会儿,不慌不忙捡起地上一大一小两张人皮,揣进怀里,就回了洋庙,像个没事人似的。
夜里,刘福海却是吓得睡不着,白天郝氏那画面,像个锥子钉在脑袋里,他是真怕啊,一个活生生的大活人,却被几头羊啃了个精光,再说那何太爷,这么大的事,怎么就能跟个没事人似的。按说这种事摊谁身上,躲的比跑的快,这刘福海胆子芝麻小,偏偏好奇心还挺重,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害怕,两眼一瞪,从炕头上爬起来,趿上两只破了洞的布鞋就朝洋庙跑,三步并作两步,就到了洋庙门口。
趴在洋庙门口,看见几个洋人正拿着铁锹,在院中的梧桐树下挖土,何太爷抱着那两张人皮,直愣愣看着一锹土一锹土往下挖,刘福海不敢进去,猫腰往里瞧着,挖的还挺深,一个洋人跳进去没过头顶,坑边的黄土也堆砌的像个小山,等深坑一挖好,洋人从里面被拉了出来,接下来的一幕,吓得刘福海扑通就坐到了地上,只见何太爷向几个洋人作了个揖,翻身就滚进坑里,几个洋人话也不说,拿起铁锹就开始填土,没一会儿,就把个何太爷活活埋进了树底。
刘福海可算是被吓了个魂飞魄散,两条腿早软的不是自己的一样,半天才站起来,拖着发软的两条腿,奔回了家里,缓了许久,才慢慢回了魂儿,想不起自己是怎么狼狈的爬回了家。
这事儿传出去,风言风语越传越邪乎,有人说何太爷成了仙,有人说何太爷做了鬼,也有人暗地里说是何书城和他娘做的孽,何家为了阻止这事儿瞎传,使了些钱封口后,遣走家里几个知情的外乡佣仆,没几个月,生性木讷的胖丫也被白氏嫁给一个小他几岁、外乡来的一个放羊的‐‐刘福海,就是刘长顺的爷爷,做了童养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