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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第1页）

那座石桥，仿如垂暮之人，老态龙钟。桥已年久失修，桥基桥身桥面长满低矮的杂草。桥栏石十有九空，而桥阶石上翘下坠，歪歪斜斜，像似有人随心所欲扔在那儿的荒石废料，而桥下则隐隐约约冒出大团大团的水汽。

阿德看到一个中年农人坐在桥栏上歇脚，走过去重重地坐在他的对过，向前伸展两脚，l字形地靠在桥栏上。

&ldo;歇歇，小弟弟。到啥地方去啊？&rdo;这是一个风霜满鬓的乡下汉子，他脚下有一只竹篮，一块黑质白纹的粗布半遮半掩着篮口。

&ldo;荡着玩玩。&rdo;阿德敷衍道。

&ldo;怎么不到学堂？&rdo;

阿德使劲地用下巴抵着胸脯，他感到因下巴压力，胸口的玉佩有点硌。他垂下眼睛看自个儿的鼻头，心里说：关你屁事！他决意再不开口说话，但看看那张老实面孔，他粗声大气地说道：&ldo;放假！&rdo;

&ldo;噢，一看你就是好孩，又漂亮又聪明。肯定门门功课一百！&rdo;那人啧啧有声地赞道。

阿德刚想开口，见那个大汉篮口那儿露出几枚乳蓝色的蛋来，有鸽蛋大小。那些个颜色特别的蛋阿德从未见过，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ldo;蛇蛋，拾回去好久了。你没有见过吧！&rdo;汉子雪白的牙齿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ldo;见也见过，不是这等颜色，没你这大，还是碎的。&rdo;阿德想起很久以前自家后门弄堂里那一窝破碎的蛋。

&ldo;碎的？嗨，我这一年寻着的蛇蛋十有七八也都是碎的，见鬼！&rdo;大汉抹抹脸，对阿德说，&ldo;人吃下去是补得很，卖起来比蛇要贵多咧。你吃过■，蛇蛋？&rdo;

阿德摇摇头，目光掠向桥下的那片野地。在野地里见一窝蛇蛋，那种感觉虽略逊于见到一窝蛇，但一定也有些触目惊心的。

&ldo;这篮里全是蛇蛋啊？&rdo;阿德闷声问道。

&ldo;咳，山芋，要都是，就发了！蛇越来越少，哪来这么些蛋？蛇蛋少还不说，居然还是碎的，触！&rdo;汉子出口长气。

牛郎中步履沉重地向桥这边快步走来，阿德有点纳闷，这个牛郎中总不至于要跟着他阿德吧！不过，他已打定主意，设若牛郎中问起话来，他一句话都不讲了。

&ldo;我不说话，谁他娘的还能吃了我？&rdo;阿德心想。

&ldo;歇歇！&rdo;中年农夫拍拍一边的桥栏，又向牛郎中招呼道。

牛郎中默默地点点头，扎扎实实地坐在阿德旁边的桥栏上。阿德看得很真切，这牛郎中也向他阿德点点头，算作招呼。

&ldo;他妈的！&rdo;阿德印象中还没一个大人这么把他们这些小把戏当人看的，他心里不禁添了几分舒坦和感动。

一群蠓子如一团雾似地从水面上升了起来。

&ldo;嘿，昨日夜里，困觉有只虫一下钻进了我的耳朵眼里，嚯，痒杀！&rdo;牛郎中用指头使劲地抠起了耳朵道。

中年农夫马上接嘴道：&ldo;人家讲，不能抠，越抠越进，那麻烦就大了。耳朵眼门口蘸点麻油，没有麻油，就来点菜油也行，钻进去的虫闻着香味马上出来！&rdo;

阿德心想：哼，谁熬得住，蘸点油等它出来。一痒，指头马上伸进去揿杀，不就成了！

第35节：试卷（5）

&ldo;要是耳朵里长毛，就不会有这事了。不管是啥，一到耳朵眼口就知道了，即使不知道，它也钻不进去，有毛搁那挡着呢！&rdo;牛郎中漫不经心地说道，&ldo;我见过耳朵里长毛的人，两撮，长长地拦在门口，听说耳朵里长毛的人，都是好人？&rdo;

中年农夫摇摇头，表示没见过耳朵里长毛的人。他转而问牛郎中：&ldo;吃开口饭的，说书，对■？&rdo;中年农夫问。

&ldo;看畜生毛病。&rdo;牛郎中撩开衣襟，拍拍系在腰眼里的黄油布包说。

&ldo;王庄？&rdo;中年农夫又问。

&ldo;钱家庄，有头老牛不吃食了。&rdo;

&ldo;噢，钱家庄有段路呢，快一点，刚好赶上吃夜饭！&rdo;农夫道。

&ldo;你是王庄的？&rdo;牛郎中垂着眼皮问。

&ldo;不是，肖家浜的，就十来里地，你到钱家庄，要路过的。王庄，我王庄的这会儿还出街？卖掉东西，天就黑透了，再赶几十里夜路，不要死人的啊？现如今，这世道&lso;背娘舅&rso;多得唬杀人，桑林里飞出根绳子，一勒，背起来就走！呵呵，借我个胆，我也没有这个种！不过，有倒是有个亲眷在镇上，卖不掉东西，我今夜就歇在亲眷屋里，省得跑来跑去的了。&rdo;

桐镇人管劫道杀人的叫&ldo;背娘舅&rdo;，这等事，阿德一听，身上就发寒。不过，他想背娘舅不会打他这样小孩的主意，他不用怕。

阿德眼扫了一下中年农夫和牛郎中，什么都不想说，但也不希望这两人就此离去。可牛郎中动弹一下，霍然起身。

&ldo;牛郎中叔叔，你到哪儿，可不可以带我一道去？&rdo;话一出口，阿德吃一惊，没料想会从自己嘴里冒出这样一句话来。他听见自己说话的声音有些模糊，有点干涩。

冒辟尘默视阿德一会儿，突然问道：&ldo;你爹娘姓啥？&rdo;

&ldo;你问过一回了，好多年前就问过我娘，问过我。我爹姓卞，娘姓韩，你姓冒！&rdo;阿德觉得无趣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