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噢……&rdo;牛郎中的冷脸有了一丝笑意,&ldo;你小子在学堂里遇到麻烦了!被先生赶出来,请家长的,是吧,结果就晃到这儿来了!&rdo;
&ldo;你……咋知道?&rdo;阿德惊恐万状。他仔细地看看这个牛郎中那张清冷的脸,如果那脸不是布满红疹,还是一张好看面孔,就是眼睛太凶,阿德不喜欢这样的眼睛。
&ldo;放假,我说又不过年又不过节的,放哪门子假呢!&rdo;中年农夫看着面孔涨红的阿德嚯嚯嚯笑了。
阿德恼了,他怒气冲冲地盯着中年农夫,希望他赶紧消失。
&ldo;没事不要找事,有事不要怕事,男人得像个男人,这样藏藏掖掖的,躲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听叔一句,赶紧回!&rdo;牛郎中闷闷地说道。
&ldo;回去吧,阿官!&rdo;中年农夫附和道。乡下管男孩都叫阿官。
&ldo;好,你们去讲闲话吧。&rdo;中年农夫抬头看看天,拖长声气道,&ldo;歇着,走喽!&rdo;向阿德和牛郎中看看,点点头,下腰提篮,然后哒哒哒地下桥走了。
虽说牛郎中的话也不管用,但阿德有一种暖意,爹从来不会这样说话。大人都一个■样,可这个牛郎中似乎有点不一样。于是,阿德心中对这个牛郎中又充满了好感,他不明白汝月芬对这个牛郎中有什么怕头。
在这期间,一直看着牛郎中的左手上那根有点残疾的小拇指,阿德真想问问这根小拇指是咋断的,想必痛杀。忽然,阿德觉得挂玉佩的地方奇痒无比,他伸手从衣领探入内衫一阵猛挠。但他抽回手时,那枚黑白麒麟玉佩一下被带了出来。
牛郎中看着阿德挂在外面兀自晃悠的玉佩,眼睛蓦地一亮,但他很快敛起眼中毫光,平平淡淡地调侃道:&ldo;喔哟,男人家的还戴块玉呵!&rdo;
&ldo;喏,我娘呀,弄块破玉,非要叫我戴的呀!&rdo;阿德怨道,&ldo;还说啥逢凶化吉!&rdo;
牛郎中挪过来,用那只小拇指有点残疾的手轻轻托起了那块玉,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玉佩通体泛出一股毫不张扬的温亮水气,中央凸出一只黑白相间的玉麒麟。麒麟虽属浅浮雕,但流动圆润的线条,令整只麒麟如同腾云而来,又欲腾云而去。但一线隐约可见的年深月久的裂纹,自麒麟右胯骨贯通至欲蹬踏而去的右腿足,使整只霸气十足的玉麒麟破了相。
牛郎中看到麒麟胯骨的裂纹,那只托起了玉佩的手,微微一抖。阿德在这一刹那间分明感到牛郎中变了眼色。但待他再细看牛郎中时,那张黑脸又没有了异样。
牛郎中和颜悦色地问阿德道:&ldo;祖传的?&rdo;
&ldo;不,我娘从别人手里买来的。&rdo;
&ldo;……你娘从哪个人手里买来的,你可知道?&rdo;牛郎中更加和颜悦色地问道。
&ldo;是从住在我们那条街上的那个王瞎子那儿买的。&rdo;阿德对这件事清清楚楚。有个夏天看见他的玉佩,还专门说过一说,卖这块玉是蚀本生意,他要不是急等着用铜钿,决不出卖这块阴阳玉佩。
第36节:试卷(6)
&ldo;就是一老在镇南茶馆店唱&lso;金灵塔,塔金灵&rso;的那个王瞎子?&rdo;
阿德重重地点点头。王瞎子没生意时,常到茶馆店,有时直接在大桥头唱小曲,赚几个钱用用。
&ldo;……我也一直想弄块玉戴戴呢!&rdo;牛郎中轻轻地拍拍阿德的大头。
&ldo;识货的人都说,玉是好玉,雕工也好,就是摔出道缝,就残了,不值铜钱了。&rdo;阿德感到牛郎中手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亲热,他觉得胸口没有刚才那么堵得慌了。看到牛郎中对自己的玉佩特感兴趣,阿德索性取下来,交给牛郎中,让他看个够。
牛郎中将玉佩在手掌中又翻了两翻,很快套回阿德的脖子里,并从兜里摸出一把白亮润滑的白果,死活揣进阿德的口袋,而后又嘱咐阿德:&ldo;快回吧,再不要在外头荡来荡去!&rdo;
阿德捂着口袋里的白果,立那儿目送牛郎中。牛郎中走得很快,阿德不由得想到几个词:大步流星,两脚生风,健步如飞什么的。
忽然,阿德依稀记得钱家庄在西面,而牛郎中却直奔东南去了,王庄就在东南方向。
&ldo;他不是不去王庄吗?&rdo;阿德嘀咕道。
牛郎中身子一晃,隐没在一大片桑林里。
阿德发了会儿呆,百无聊赖地从桥顶上走下来,又踩着每一块撂荒的石条,一步一步走上高高的桥顶。他一趴在桥栏上,桥栏石竟动了一动,大大地吓他一跳,再也不敢触及桥栏石。吃力地站直身,但马上又坐下来。手不经意地触到了兜里那些白果,发出细碎的摩擦声。他将手伸进兜去,握着那些白果。白果在手心里那种润糯的感觉,使阿德心里很受用。阿德摸出一枚,咬开果壳,细细地嚼碎翠玉似的果肉。但满颊的清香和丝丝怡人的苦味,丝毫未能令阿德精神一振。
果壳纷纷落进河里,零零碎碎地或沉或浮,逐流而去。
阿德知道河里淹死的大都是会水的人,但会水的人自个儿想淹死在河里这并非易事。听大人说,上吊的人一吊上去没有一个不后悔的。难受呵,又蹬又踏,拼命挣扎。手都要举上来的,但手举一半就掉下来了。阿德想不出世上有什么不难受的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