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娘可不知道珍珠心里在想些什么,她也没兴趣去琢磨一个小丫鬟的心思,打起精神,在小师父的引带下径直去了正殿。望着上方的金身佛像,接过珍珠点好的香,端端正正地跪在空出来的蒲团上,默默祈愿。
这几日发生了不少事情。
在卫国公府做事的弟弟也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被撵出来不说还挨了一顿打,身上的伤到现在都还没好全,她看着也是忧心。
再有府里因为魏黎成的病压抑得很,行事说话都得斟酌来斟酌去,唯恐触了长公主的霉头。
小周氏前日又被诊出喜脉,正正得意忘形,整天说她是不会下蛋的母鸡。虽然知道这是上天给她的考验,但说到孩子,她心里或多或少也有些不好受。
宋玉娘红唇微动,双目含着十分的信赖与虔诚,&ldo;愿佛祖保佑信女能得偿所愿。&rdo;
她郑重三拜,起身将手里的香插进案上香炉,耳边却传来两人的对话。
&ldo;快走吧,再晚些宁大夫又回去了,到时候可就白跑一躺了。&rdo;
&ldo;二婶儿,那大夫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吗?&rdo;
被唤作二婶儿的妇人压低了声音,回道:&ldo;骗你做什么,云春儿那病你又不是不知道,癸水一点儿半点儿的,一年到头都停不了,吃了多少药啊,也不见什么用处?&rdo;
&ldo;城里头的大夫就说好好养着,养来养去也没见养出个名堂来,夫妻两个成了婚也跟没成婚似的动不得,眼瞅着要闹腾呢,上回不是跟我一起来上香,正好在底下碰见了宁大夫,那几根银针一扎,云春儿拿方子抓了药回去还没吃呢,就见效了。&rdo;
&ldo;你这越说越玄乎。&rdo;
&ldo;是不是玄乎,你去试试不就知道了?这会儿山脚下头应该有不少人等着呢,咱们这些小老百姓能碰见医术好心肠也好的女医也是运气。你哪里不舒服,直接跟她说,也不怕脸皮子薄。&rdo;
一些病症之处难以与男人启齿,可时下女医实在不多,精通带下的更少,稍微有本事的也被皇室侯爵高门世族招揽,普通人家能碰见可不是运气吗。
世情如此,也是无可奈何。
说话的两人匆匆忙忙下山去了,宋玉娘面上闪过异色,招来珍珠,&ldo;我们也跟着下山去看看。&rdo;
下去比上来轻松不少,等宋玉娘和珍珠几个走到山脚停驻的马车边,茶铺子旁已经排了长长的一列人,方才在庵中说话的两人就缀在队伍的尾巴上。
这些人的着装打扮皆是简单素朴,应都是临近的百姓住户。
宋玉娘瞧着那处热闹,眸子一转,就见最前头柳树下的方凳儿上坐着一年轻姑娘,身穿雪锦缠花裙,髻上簪了一支木钗并几朵儿雪色的梨花,静美秀雅,清新干净,好比刚从枝头摘下来的带露山茶。
她身边还立着一人,一身青蓝色的齐腰襦裙,静静捏着墨条低眸研磨,像是随身的侍女,那样子不比珍珠差个一分。
宋玉娘一个将军府二房的妾侍,几乎没有机会在各家宴上露面儿的,她自然不认得宁莞和芸枝,只觉得这两人的模样气度不像是一般人家教养出来的。
莫不是哪个杏林之家或隐世医者的后人。
她方才在庵中祈愿,说不定这就是佛祖给她的机会呢。
宋玉娘心中思量,也生出几分过去看看的心思。
只是她虽出身普通,但在将军府的繁华锦绣里养了几年,要她过去顶着太阳与人挤在一处,免不得有些迟疑,与珍珠道:&ldo;我在马车里坐坐,你去等着,一会儿到了叫我一声。&rdo;
&ldo;是。&rdo;
宁莞早瞥见了她的身影,见宋玉娘身边的侍女往这边走,收回了视线,将开好的药方子递出去,又叫了下一个病人。
春日的太阳不大,落在身上也不过像是覆了一层轻云纱,宁莞把脉看诊写药方,有条不紊,将近午时才轮到最后面的几个。
&ldo;宁大夫。&rdo;妇人含笑唤了一声。
宁莞喝了一口茶水润喉,&ldo;是何二婶儿啊,你今日怎么又来了?是还有哪里不舒服?&rdo;
何二婶儿将身边的年轻女子摁坐在桌前的凳儿上,语态谦恭,&ldo;不是我,是我这侄女儿,劳您给瞧瞧。&rdo;
宁莞搭手诊脉,年轻女子说着自己身体的不适,声音细若蚊蝇,脸涨得通红,很是不好意思。
宁莞仔细听了,收回手,&ldo;不是什么大问题,我替你扎回针,明后日都过来,再配着服药,最少五日,至多八天,就会慢慢转好的。&rdo;
何二婶儿闻言面露喜色,推了推自家侄女指着宁莞租赁的那辆马车,&ldo;还不快跟着去。&rdo;
那姑娘一直红着脸,宁莞在马车里替她施针的时候,那层红晕都未散去。
宁莞心道,这样软性子又害羞的姑娘,真要叫她与医馆与那些男大夫说一道二,哪里能说得出口,怕是就一心忍着病不去瞧了,莫说现在这个世道,就是后世也是有这样讳疾忌医的。
从马车里出来,宁莞开了药方子,何二婶儿摸出诊金来,宁莞没收,笑道:&ldo;留着去抓药吧。&rdo;
她的主要目的在宋玉娘身上,也不必在这些普通老百姓身上挣个什么银钱。
两人再三道谢,何二婶儿更是嘴里直道宁大夫是个好人,菩萨心肠诸如等等,宁莞这话听得多了,没什么感觉,倒是芸枝听得替她脸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