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你说吧。”
他一时间竟也不知从哪里说起,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好像从没完整地给人讲过。
还是讲讲吧,再不讲,都要褪色了……
时间回到崇景四年,九月末的一场大雨。
一桩桩一件件,很多已经与现在无关,可他想把所有的事都讲出来。仿佛多一个人知道,那件事就多一分真实,确实发生过,而非只存在于他的记忆。
直到一个月前的一个傍晚,在京城郊外,狗熊的房子里。
陈述之在江霁的带领下走进房间,看到狗熊等人都坐在桌边,熊猫说了句:“等你很久了。”
狼狗开门见山:“陈行离,我们要威胁你做件事,你要先听事情,还是先看筹码?”
陈述之愣住,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江霁便把他往楼上拉,“还是先看筹码吧。”
江霁带他来到二楼的一个小房间前,打开房门。房里摆着两把椅子,每把上面都捆了一个人,眼睛嘴巴都被堵住。
虽然脸被遮去了一半,但陈述之还是认出了他们:晋州的吴氏夫妇,梁焕的养父母。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冷冷地问。
江霁关上房门,浅笑道:“你若办不好我们交代的事,那我们只能把这两个人杀了。我知道他们于你形同陌路,但杀了他们是什么意义、有什么后果,想必你也十分清楚。”
“你们这是个什么团伙?”
“也不怕告诉你,我们都是京城的流沙教信徒,楼萨是我们的主教。”
听到楼萨这个名字,陈述之心下一沉。
二人下了楼,江霁拉他在桌边坐下。熊猫慢吞吞地说:“你让太医院卖合恨草,耽误了流沙教的生意。你想个办法,让大平不要再卖合恨草去察多了。”
“我只是提了一句,后面的事都与我无关,我有何办法。”陈述之淡淡道。
“你既然想不出来,那就只好我们替你想了。”鹦鹉说着,站起来把几张纸放在他面前。
“我们的办法也很简单,只要别人觉得你是察多国的细作,提议卖合恨草是为了增强察多军力,自然就会停下。至于你要怎么成为细作,这上面写了几件事,具体怎么做,我们可以再商量……”
狼狗把一个绳结状的吊坠扔在他面前,“你们既然见过楼萨,那肯定知道他戴这个。这东西每个流沙教徒都有,你就假装只他一人有,然后送了你。”
陈述之看完,压制住手上的颤抖,强作轻蔑:“就为了个草,你们便让我认贼作父、卖国求荣?”
鹦鹉巧笑道:“别把我们说得那么恶毒嘛,不过是演戏罢了,你可从没背叛过任何人。不把合恨草卖给察多,说不定对大平有益无害呢。”
江霁话音严肃:“这件事从头到尾,有所牺牲的只你一个。我们既没要你命,你通敌卖国的事也不会人尽皆知,保全了你的声名。你之后就随便找事做,要是真过不下去了,流沙教养你都行。这已是我们为你想到的最好结果了,这件事和杀了楼上那两人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吧。”
听了这番话,陈述之盯着他恨恨道:“江云开,我把你当朋友,自己的事都告诉你,你却拿来胁迫我,你就这般黑心肠?”
江霁轻轻摇了摇头,“那可真是抱歉了,毕竟我得把流沙教排在朋友之前。”
望着纸上字迹,陈述之的脸色逐渐发白。
自己怎样都没关系,可若真的做了这些事,牺牲的一定不只自己一人。
可权衡之下,自己原是最无足轻重的那一个。如果筹码是吴氏夫妇的性命,以任何标准来评判,自己都必须牺牲。
见他那可怜样子,江霁拍了拍他的肩,无奈道:“这样吧,再给你加一条。等合恨草的事彻底过去了,十年二十年的,你再回来就是了,今日流沙教让你做的事你都可以往外说,怎么样?”
“十年二十年,我还能回哪去。”陈述之惨笑。
“该回哪去就回哪去。让你往外说是我能给的条件,说了之后如何就不是我的事了。反正我们是要阻止合恨草进察多,你若觉得我们的办法不好,那你就换一种,只要你为我们达成目的,我就不会动上面那两个人……”
听到的看到的一齐涌入脑海,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陈述之咬住下唇维持坐姿,在怎么走都是错的死棋中看不到出路。
最后,他艰难地启唇:“好,就按你们说的办。”
听完这件事的原委,于问荆第一反应不是同情或悲伤,而是气愤:“你直接说有人威胁你,不要卖合恨草了,这不就完了吗?为什么要做这么大牺牲?”
陈述之苦笑,“不要卖合恨草了总得有个原因,‘给察多军治病’这种原因不够用。”
“原因就是有人胁迫你啊,这还不够吗?!”
他的脑子已经乱成一团了,根本无法去思考这些问题。他身子一歪,靠在她肩上,闭上眼看种种思绪在眼前飘荡。
于问荆轻叹口气,到底还是安慰一句:“不是说十年二十年么,那就等到时候再看,要是还舍不得的话,你回去就是了。”
陈述之勉强勾了勾唇角,云淡风轻道:“不会的。娘离家时我才十三岁,哭几个月便好了。现在我都二十六了,哪能真记个十年二十年的。再说,真过了那么久,我又怎么回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