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二重机的子弹有的直接钉在鬼子步兵的身体里,有的不顾一切地撞在装甲车前挡板上。鬼子们顾不上赵尚武了。赵尚武趁此机会,抱起集束手榴弹,起身朝装甲车狂跑。有鬼子看见赵尚武,本能地举枪射击,日本陆军的射击技术在世界范围内也是数一数二的,曾有人做过统计,旧日本陆军的整体战争装备为b级,单兵射击术则是a级,优秀射手在全陆军总人数的三分之一还多。这种本能的射击,根本没有瞄准,只是下意识的举动,几发子弹同时击穿了赵尚武的身体。
赵尚武一头栽倒在冰冷的地面,装甲车的驾驶员打转向轮,装甲车即将在他身体一侧驶过。赵尚武感到自己的灵魂正逐步脱离自己的身体,他感觉不到疼痛了,反倒周身暖暖的特别舒服。
&ldo;营长……&rdo;他喃喃地说,&ldo;别让三连散了……&rdo;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拉开集束手榴弹的引线,拼命驱使自己的身体朝装甲车滚去,装甲车的轮子压在他的身上,冒着滚滚青烟的集束手榴弹凭借关心滚到装甲车下。
小秃岭上的人只看到这不可一世、夺走太多中国人性命的装甲车,终于在烈火中化为一堆废铁。
&ldo;赵尚武!我的好兄弟!&rdo;拴柱子嘶吼着,把最后一个保弹板送进枪膛,没有了装甲车掩护的步兵不断被愤怒的子弹揽入大地的怀抱。
&ldo;新三团!吹冲锋号!冲上去剁了狗日的!&rdo;
随后,凄厉的号声响起,排山倒海般的喊杀声猛然撞入三营官兵的耳膜。
&ldo;是团长!团长来救咱们啦!&rdo;小秃岭上的人看到洪江河拎着鬼头大刀率领一营二营猛扑向鬼子。洪江河还在喊:&ldo;拴柱子!你给老子挺住!老子来救你啦!&rdo;
&ldo;老洪大哥!俺没死!没跟你打回东北之前俺绝不死!&rdo;拴柱子大声吼开了。此时的拴柱子,真想嚎啕大哭,却又无论如何没有眼泪。人伤感到极点的时候是没有眼泪的。好不容易拉起来的一个营,战斗经验有了,人员素质提高了,武器装备和日军差不多了。就这一仗,三营减员三分之二。
最要命的,二懵子生死未卜。三营的人只知道他先期到达冉庄报信,谁也没想到鬼子会来的这么快。打了这么久,保护首长和青年学生的那个团也是伤亡惨重,冉庄更是被打了个稀巴烂。
新三团主力突然从日军侧后发动攻击,打了日军一个措手不及。洪江河凭借近期多次破袭战缴获的轻重机枪、掷弹筒和几门迫击炮,朝着鬼子包围圈的一点狠揍。这一打把鬼子给打懵圈了,在他们的印象里,八路军此前从未有过如此不留老本的打法。由此他们断定,一定是遭遇了八路军的主力部队,规模上应该不止一个团。加上被拴柱子一路折腾,迟到了好久才抵达冉庄与其他日军会合的那路日军的部队长添油加醋的诉说一路上的遭遇。鬼子的大头目判断,战役目标已经难以达到,再不撤退很可能被数量占优势的土八路包围,只能撤退。
数百名日军凭借过硬的战术素养,在新三团和冉庄守军凌厉的交叉攻势下缓缓收拢起队伍,坦克、装甲车和骑兵在前,步兵紧随其后,杀出一条血路后狼狈而去。鬼子的炮兵,在这场战斗中全部损失了。
找到二懵子了,没有生命危险,但身上被子弹和弹片咬了多少口一般人说不清楚,恐怕连医生看到他这副样子也得吓一跳。洪江河俯身看了看担架上的二懵子,张口就说:&ldo;没啥大事,看着吓人,其实都是皮外伤,二懵子你给老子好好养伤!&rdo;
二懵子点点头,问:&ldo;柱子哥和弟兄们呢?&rdo;
还不等洪江河回答,担架队就跟随继续前进的护送部队出发了。二懵子还在问:&ldo;三营呢?三营咋样了?打仗的时候俺看见弟兄们了!要没有俺们三营,阵地早就被攻破了!团长!三营咋样了?俺看到弟兄们被鬼子给围了!&rdo;
&ldo;二懵子,你放心,三营咋样也没咋样,等你养好了伤就能回三营和弟兄们在一起了,所以你得好好养伤。&rdo;洪江河追上二懵子的担架握住二懵子的手劝道。
二懵子安静下来,他说:&ldo;团长放心,俺一定尽快回来。&rdo;他安静下来,不再想他的柱子哥和三营,一阵阵剧痛袭来,他抽搐了几下,说:&ldo;俺一定尽快回来。&rdo;
洪江河目送队伍消失在夕阳的余辉之中。他想起了三营,赶紧跑向那道几乎要了三营全体性命的小秃岭。
有人比他还早到,是钱大脑袋。钱大脑袋对着坐在炮座上发呆的拴柱子不断晃动手里的日本香烟和打火机,说:&ldo;兄弟,抽一根,来抽一根,我给你点上。&rdo;他把一根香烟塞进拴柱子嘴里,又给拴柱子点火。
&ldo;兄弟,你别上火,再想管哥哥借什么装备就说话,啊?充其量再过三个月,你三营又是顶天立地的一个营!&rdo;钱大脑袋亲眼看到,泪水就在拴柱子的眼眶里打转,可就是不流出来。钱大脑袋也是带兵的,他理解拴柱子的感受。辛辛苦苦组建起来的能打仗的一个营,一场战斗就剩下不到一个连,虽然同样的事情他们经历过不止一次,可那时他们还是小兵,操心最多的是自己保命。当他们成为部队主官的时候,需要他们操心的,除了自己的性命,还有弟兄们的性命。那么多兵,平时亲热地叫着他们&ldo;大哥&rdo;,信任他们,尊重他们,把生命托付给他们,眨眼的工夫,人就没了。这是另一种伤心,仿佛是亲弟弟和儿子死去了,类似于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那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