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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第1页）

张绣此时身处的位置，是官渡与乌巢之间的一条小路。说是小路，其实只不过是星罗棋布的湿地沼泽与密林山坳之间的一段模糊fèng隙。早在数天之前，曹军的细作已经开始在这条小路上进行标记。可这个工作还未完成，张绣就接到了出击的命令。标记从曹营一直延伸到这里，即告中断。接下来的路，只能靠他自己的直觉、经验以及运气。

张绣终于大概有了个判断，他收起地图，用脚踩灭火堆，下达了命令：&ldo;诸队集合，准备开拔。&rdo;林子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甚至还有几声坐骑的嘶鸣。这让张绣有些紧张，如果附近有敌人的游哨，恐怕现在已经暴露了。明明叫他们叼糙衔枚，可总有人执行不到位。

&ldo;这里距离乌巢还有点距离，袁军应该不会设斥候。&rdo;杨修宽慰张绣。

张绣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如今跟随他来的不是西凉旧部，而是丹阳兵。这些人刚刚从许都赶到官渡不久，还都算是新兵，所以对他的命令反应有些迟缓，跟西凉骑兵令行禁止的风格差太多了。

对于自己被突然调离前线以及分派新军这两件事，张绣开始时充满了警惕，认为这是曹公故意排挤自己的手段。但当他接到司空府的一份密令之后，心中彻底释然了。这封来自于曹操本人手书的命令很简单，他让张绣率领这支部队，沿一条指定的小路离开官渡，进袭乌巢，彻底烧毁袁军辎重粮糙，还要救出一个人。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的举措。袁曹对峙了这么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曹操已呈不支。这次偷袭乌巢的策略，将是曹氏的一次豪赌，势必要找最可靠的人来执行这个任务。曹公没选择别人，居然选中了张绣，这是一种何其深厚的信赖。要知道，袭击乌巢是一件极其艰难的任务，但也代表了不世奇功。

张绣对曹操突如其来的信任，显得有些犹豫。这时杨修带给张绣另外一个消息：这个决策，与前不久刚刚投靠过来的许攸有密切关系。张绣一听到这个名字，彻底放心了。许攸曾经作为袁绍使者拜访过张绣，他身为袁绍智囊之一，所提供的情报应该错不了。

至于要救的人是谁，郭嘉说等他们抵达乌巢后就会知道。

于是张绣收拾心情，带着极大的热情投入到整军中去。不过他还没整完，出击的命令就下来了。张绣只得带着这支还未完全训练好的军队，换上袁军的旗号和衣装悄然开拔。

&ldo;刚接到探子来报，乌巢城的守军只有两千人，守将是淳于琼。&rdo;杨修与张绣并驾齐驱，悄声说道。

&ldo;淳于琼啊……西园八校尉的那个淳于琼？&rdo;张绣一愣。

&ldo;没错，那是个恣意妄为的老家伙，据说连袁绍都对他无可奈何。派他来守乌巢，恐怕是嫌他在前线添乱。&rdo;

&ldo;这对我们来说，算是好消息？&rdo;

&ldo;咱们夜袭乌巢，与其碰到个胆小怕事一有风吹糙动就四门紧闭的庸将，不如拼一拼这种不守规矩的大将。&rdo;杨修说到这里，发出轻笑，&ldo;曹公的赌性，可比我还要大一点。&rdo;

张绣表示赞同。他忽然发觉，贾诩离开以后，自己已经习惯于向杨修咨询意见。虽然这家伙居心叵测，但最近一段时间表现得很安静，不再逼问他宛城之事，一心一意做一个军中谋士分内的事‐‐这让张绣着实松了一口气。

黑暗中张绣看不清杨修的表情，只隐约能听到骰子在手里转动的声音，像是蝼蛄在糙丛中鸣叫。他忽然注意到，杨修经常会把头稍微偏转一点，好像在观察附近的什么。张绣忍不住开口问他在看什么，杨修简单地回答道：&ldo;看路。&rdo;

在这两个人的身后，大队的骑兵和步兵正沉默地跟随着。马匹夜不能视物，所以每一名骑兵都有一名步兵牵着坐骑缰绳，引导前路。每一个人都在黑暗中埋头赶路，没人注意到有一骑一步与大部队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那两个人居然还违抗军令，悄声交谈着。

&ldo;我们要跟到什么时候？&rdo;步兵嘟囔着，看面相他还是个孩子。

&ldo;等到时机出现。&rdo;骑兵在马背上伏低了身体，一方面是方便说话，一方面则是因为他的腿受了伤，不易夹住马背。

&ldo;为什么我们不在官渡的时候揪住他来问呢？&rdo;步兵的声音充满了迷惑和不甘。

&ldo;二公子，你想想看，如果贾诩不说，张绣会那么轻易地告诉我们吗？&rdo;

步兵似乎被说服了，可他忽又抬起头：&ldo;那现在他就一定会说么？&rdo;

&ldo;你觉得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会吐露实情？&rdo;骑兵反问。

&ldo;心情好的时候？&rdo;步兵迟疑地回答。

&ldo;不，是他濒临绝境认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所谓&lso;人之将死，其言也善&rso;，就是这个道理。&rdo;骑兵快速转动脖颈，阴森森地朝着面前的浓雾咧嘴轻笑。

&ldo;你是说……&rdo;步兵一怔，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得握紧了腰间的剑柄。

骑士突然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让步兵闭嘴。前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大部队突然停了下来，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ldo;来，陛下，请满饮此杯。&rdo;淳于琼双手捧起一个酒爵，恭恭敬敬地给刘平敬上。刘平接过酒爵，略沾了沾唇，随手放下。

这两个人此时正跪坐在乌巢城的府衙内，堂前摆满了珍馐美酒，粗大的蜡烛把里面照得如白昼一般。

&ldo;当年老臣在西园做校尉的时候，还曾远远地见过陛下几面，只是没机会觐见。能像今晚这样，君臣二人在乌巢开怀畅饮，实在让老夫……呃，老臣很是开心啊。&rdo;淳于琼豪放地哈哈大笑，把自己的杯子一饮而尽。

刘平勉强笑了一下，什么都没说。此时他换了一身杏黄色的蚕丝短袍，这是袁绍为了强调他的皇帝身份而特意赶制的‐‐讽刺的是，这是他当皇帝以来穿得最名贵的一件衣服。

按照他与袁绍之间的约定，他需要亲身来到乌巢作为诱饵，把曹军吸引过来。现在刘平已经身在乌巢，他的职责已完成大半，接下来刘平只需要再做一件事，就可以老老实实待在城中，静等曹军覆没的捷报传来。

这可不是刘平所期望的。不过目前时机未到，所以只能耐着性子听淳于琼啰唆。

淳于琼没注意到刘平的心绪，自顾絮絮叨叨说道：&ldo;说到这个西园八校尉啊，陛下你是不知道，当初灵帝陛下为了制衡何进的擅权，把小黄门蹇硕扶成上军校尉，带着袁绍、曹操、我还有其他几个人偷偷在西园练兵。那时候大家伙儿一腔热情，都打算报效朝廷，干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rdo;说到这里，淳于琼身体探前，神秘兮兮地说：&ldo;‐‐看看如今，两个校尉大打出手，天子反而没人答理。这世上的事情，可真是奇妙。&rdo;

刘平心中一动，这个家伙似乎话里有话。

&ldo;这么说，你对此也有不满？&rdo;刘平试探着问道。

&ldo;不满？哈哈哈哈，陛下你错了，我高兴得很！&rdo;淳于琼大笑起来，&ldo;我这个人，没别的爱好，唯独喜欢乱。世道越乱，越合我胃口。陛下你知道为什么吗？&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