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ldo;砰&rdo;地一声脆响,圣上手中的香茗摔倒在地,水带瓷片碎渣洒了一地。
大长公主嘴角勾起一抹冷淡的笑容,眼梢瞧见墨九君暗暗握住的大手,眉心一拧,本能地欲握住儿子的手。墨九君朝旁边站了一站,躲开了她的手,看也不看她一眼。大长公主忽然想起洪鸣旭临死前说的话,明知不可信,心中却慌张不已。
柴子然跪在地上,浑身一动不动,额头的冷汗滴落到冰冷的玉石板上。半响,他抬起头,抚走额头的冷汗,笑出一排闪亮的白牙:&ldo;远航是我的书童,他不过是个寻常人家的孩子,并非是什么前朝余孽。&rdo;
普普通通的辩解,让静谧的四周更加静谧,屋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传了进来。琉璃灯盏发出耀眼的光彩,让柴子然的笑添了三分灿烂。
圣上蹙眉道:&ldo;既然如此,朕也不必姑息……&rdo;话语一顿,眸光一闪,看着忽然行至柴子然身旁的墨九君。见他跪下,腰杆却挺得笔直:&ldo;阿君,你这是作甚?&rdo;
大长公主惊呼:&ldo;阿君,你快回来,你到底在做什么?&rdo;
墨九君脸色平静:&ldo;做我该做之事!&rdo;
&ldo;墨九君,你或许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但听你阿娘和你舅舅的话就对了。&rdo;柴子然吞咽了一口唾液,推了推他的手:&ldo;你赶紧起来吧!咱俩不熟,断绝关系很多年了。&rdo;
墨九君转头,咧嘴笑道:&ldo;我一直在等你带我去摘桃子。&rdo;
柴子然愣了愣,问他:&ldo;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rdo;
&ldo;我此生最在乎之人。&rdo;
无数的目光盯着他们,有疑惑的,有幸灾乐祸的,有着急的,有好奇的。也许有些话,这个时候说不太合适,可柴子然怕不说,就在也没有机会了,顿了顿,眸光真挚道:&ldo;墨九君,对不起,我在你阿爹去世时说很多话伤你的心,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rdo;
墨九君的嘴角抬了抬:&ldo;阿然,你无需致歉,若我早一点知道就好了。&rdo;
四目相对,他们的眸光只剩下彼此了。
开国将军夫妇双双离世后,柴子然便得到圣上的&ldo;照拂&rdo;,一夜之间从天之骄子沦落成一只人人喊打的&ldo;柴犬&rdo;。他一边忧心会因为自己的身世连累家人,一边害怕年少最好的朋友墨九君因为与他交好,会被他舅舅厌弃。
柴子然夜不能寐时,便想出了断绝关系这一招。他与信悟侯府连根,关系不能说断就断,可他与墨九君的情谊,却被他亲手砍断了。
据说墨九君的阿爹驸马爷因勾搭上了一个青楼妓子,连夜带着妓子私奔了,可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两人很快就被大长公主截了下来。听说,驸马爷死也要和妓子死在一起,双双殉情了。虽然驸马爷百般不好,可终归是大长公主的丈夫,大长公主念及旧情,给他办了一场隆重的丧礼。
那是一个春和日丽的清晨,两个白灯笼挂在大长公主府邸门前。柴子然前来吊丧,他还未行至大门,门童恭敬地欲请他入内,可他一脸高高在上的样子,表示不愿意进去。
门童只得禀告了墨九君。
墨九君出来的时候,眼眶是红的,嘴唇是白的,脸色是青的,好像生病了。可柴子然说:&ldo;你怎么一副随你阿爹的样子,是准备去了吗?&rdo;
眼泪流到墨九君的眼眶,被他逼了回去,见到最亲密的好友,他呜咽地喊道:&ldo;阿然。&rdo;
柴子然说:&ldo;你别哭啊!晦气!&rdo;见墨九君伸出手走来,柴子然皱眉喝住他:&ldo;你别过来,晦气会跑到我身上来的。&rdo;
墨九君呆呆地定在原地,嘴巴张了张,却不敢说出什么话来。
柴子然又道:&ldo;好吧!我跟你说实话吧!其实我从未喜欢过你,以前我觉得你有个英俊能写诗的阿爹十分地了不起。&rdo;他耸了耸肩膀:&ldo;好吧!其实我现在也这么认为。可是你阿爹走了,你再也没有了不起的阿爹了。&rdo;他吊儿郎当地转身就走:&ldo;咱们也不要做什么朋友了,无聊!&rdo;
两行清泪挂在墨九君瘦弱的脸庞,他忽然铆足了劲儿冲出去,用一双小胳膊圈住柴子然的小肥腰,哭嚎道:&ldo;阿然,不要,你不要走,你不要走,你不要走,不要。&rdo;
柴子然的小身板僵硬了一刻,随后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重重地把墨九君推到在地,瞪他:&ldo;墨九君,你真烦,你不要找我做朋友了,我不稀罕你,你以为你是谁。&rdo;
&ldo;阿然,你不要走。&rdo;墨九君眼见柴子然抬步要跑,爬着拽着他的裤子,哭喊道:&ldo;阿然,你不要走,不要。&rdo;
从未在柴子然面前哭过的墨九君,头一回哭,他的泪水稀里哗啦地滑落到柴子然的华服,哭得柴子然的心颤颠颠的。
柴子然低头看他哭了一会儿,猛地又推了他一把,墨九君的身体因过度悲伤羸弱不已,被柴子然的这一推便倒在地上,仰头泣不成音:&ldo;阿然,你不要走。&rdo;
柴子然一动不动,见他的泪越来越汹涌,脸上漠然的神情便无法再维持,他噗通地跪到墨九君面前,哭喊:&ldo;墨九君,我求求你了,我讨厌你,你别来烦我,我最讨厌你了。&rdo;
静谧的厅堂,金碧辉煌,明明挤满了身穿华衣的人,四周却静得如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