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这么想着,敏君却也知道,自己说这些也是有些不合宜的。毕竟这般事情,也就是母女姐妹之间方能略略说一说的,自己一个小姑子劝着嫂子接受通房小妾?那才是真真打了脑袋昏了头的事,便是真个说了,这张氏也不会信的。再者,同样是正妻,她对于这番事情,心底也有些复杂的情绪,末了,也只能按在心底,不说罢了。
由此,她只咳嗽了一声,便笑着道:&ldo;既然嫂子这里有事儿,我还是先告辞了吧。横竖我们日后有的见面说话的时候,竟也不急在这么一会子的。&rdo;
张氏原是用眼角瞟着敏君的行止,看着她神色不动,眉眼自若的样子,由不得抿了抿唇角,面上也只露出些许笑容,起身相留:&ldo;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现下便打发了,妹妹还是多坐一会儿吧。&rdo;
&ldo;若没有二妹妹的事,我便多坐些时辰也是无妨的,横竖与嫂子说的也投合。只是我思量着这时辰也是不早,也不晓得二妹妹那里要说多久,竟还是早点起身的好。免得到时候竟赶不及了。咱们的话,日后再说也不迟。&rdo;敏君十分娴熟地将话头转开,又是笑着与张氏说了些场面话,方得起身离去。
只是在最后离去的那个时刻,她偏过脸打量了锦葵一眼,分明看到这锦葵眉梢微挑,眼中似有些讥讽的异样神色一闪而过,当即由不得心头一跳。只是再打量的时候,却又看到锦葵垂眉低眼,十分柔顺温和的样子,敏君抿了抿唇角,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收回了视线,静静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俗语道,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张皮,若是丫鬟,原是没有这么个心气的。但是这锦葵先前诸般筹谋,又是好生细致地安排妥当了,色色都是照着她的想法过来。不知道这孩子是不是她先前所想的那么快便有了。若连着这个她都计算得精到,那么,她的心气未必不会高。若是自己,难道就不会生出这么个念头:我与尚宁原是两情相悦,定的三生盟约,只是身份所限,方让你张氏得了个正妻的位置。你若安安生生的,我便也不说什么旁的事,也不生什么是非,可若是你存了旁的心思,说不得便是要将你压下去了。
未必,这锦葵便是会坐此想法。只是张氏若是做得不妥当,她就必定会兴出那一等恨意,说不得,便是要搅出一番风雨了。
敏君心里头转了一圈,再想一想孟氏冷眼旁观的神色,到底还是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就是径自扶着丫鬟,一路走到繁君的院子里。
这里也有些丫鬟婆子正是在做事儿,见着敏君前来,忙不得地上前来行礼请安,一时间莺莺燕燕之声大作,敏君也由不得停下步子,笑着道:&ldo;却是难得见着你们都是出了屋子,来这院子里头逛的,可是有什么事儿不成?&rdo;
&ldo;姑娘您不晓得,二姑娘忽而有了兴致,非得要采了百花花瓣,说是要做百花糕呢。&rdo;一侧的丫鬟笑着回话,她眉眼宛然,言辞跳脱,倒是有几分玲珑活泼的味道。敏君见着点了点头,笑着道:&ldo;原是如此。只是照我看来,竟不必采来花瓣儿,只将你们几个一并裹了面粉等物,用火蒸了,岂不就是百花糕了?&rdo;
众人闻言,一时也都是笑了,敏君所点的几个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篮子里头的花瓣不见着多少,反倒是头上身上的花瓣沾了不少,正是应了敏君的话。却在这个时候,另一侧传来一阵脚步声,敏君抬头看去,却是繁君笑着迎面而来,一面还道:&ldo;姐姐惯会打趣儿,倒是不知道什么话,竟惹得这般热闹。&rdo;
&ldo;不过两句话儿罢了。也不值当什么。&rdo;敏君看着繁君出来相迎,她脸色瞧着也不大好,便带着些许嗔意,往前紧走两步扶着她的手,一面道:&ldo;倒是你,分明面带病容,反倒是赶着出来,也不知道保重身体。&rdo;
&ldo;姐姐放心,我原也没事儿,只不过一时忘了形,却是为风寒所乘了。&rdo;繁君脸上带着笑容,眉眼之间也颇有几分温和,竟不似孟氏并张氏所说的一般,有些什么心事郁结,只单纯的病了一场罢了:&ldo;这两日已是好了很多,想来过不得两日,便是大好了。&rdo;
&ldo;若真是如此,那便好了。&rdo;敏君扶着繁君走入内室,硬是让她上了床榻躺着,自己则是坐到一侧的绣墩上,打量了周围两眼,见着色色都是与以前一般,便收回视线,重头与繁君道:&ldo;你这里,倒都还是原先那个模样。&rdo;
&ldo;姐姐出阁不过数日,怎么说起话来,倒是过了千百年似的。&rdo;繁君为之失笑,一面又是劝她吃点糕点:&ldo;我这里也没什么东西,只这几样糕点,记得姐姐先前仍是爱吃的,便令人备了下来。姐姐尝尝,这些可是能入口?&rdo;
敏君打量了两眼,便拈起一块桂花糕来,咬了一口后咀嚼两下,便笑道:&ldo;余香满口,却是极好的。&rdo;繁君见着她如此说来,也是一笑:&ldo;既是如此,姐姐便多吃一些。&rdo;
说话间,这些端茶送点心的丫鬟俱是退下去了,两人便也不再说旁的那些小事,顺带着说起家里的事来。敏君起头便是问起繁君生病的事来:&ldo;我瞧着你精神极好,怎么母亲并嫂子都是说着你心思郁结?&rdo;
&ldo;哪里是什么心思郁结,只不过避开些事端罢了。&rdo;繁君听得敏君这么说,便也是一叹,道:&ldo;嫂子那里,你可是见着锦葵了?&rdo;
&ldo;形容如旧,只是神色之间,仿佛有些异样。&rdo;敏君抿了抿唇角,思量着先前看到的锦葵,不知道怎么地,就是脱口而出这么一句话来。也是由此,她略略一顿,这才又接着道:&ldo;只是这一桩事,到底也是大哥屋子里的事,与你什么相干,却是让你这般为难,竟还接着生病的事儿避开?&rdo;
&ldo;姐姐,这事儿说起来,却是要让人笑死。&rdo;繁君叹了一口气,看着敏君有些不解的眼神,便道:&ldo;先前大嫂忽而说要抬举锦葵并素馨,这还罢了。我们只说她贤惠太过了,也不知道心底怎么想的。现在看来,竟是她自个借机敲打呢。这前头才说着是抬举,后头那素馨便是过世了,且还是、还是与大哥有些纠结的。&rdo;
说到这里,繁君略路一顿,有些含糊过去,只道:&ldo;我先前只说她是个好的,现在看来,还说不准是什么样呢。那一日,这素馨忽而便是过世了,她又是闹得人仰马翻,只说是腹内疼痛。可大夫过来了,却又不让诊治,闹到了第二日,这素馨便是暴毙了。人人都说着蹊跷,现在可好,连着锦葵这个身怀有孕的也不放过了,每日里东寻一样事,西找一样事,总让她忙碌不休,这才舒坦。&rdo;
&ldo;素馨过世了?&rdo;敏君听得一怔,再回首细想起当初盈盈而立的那个女子,心底有些怅然一闪而过。但听得繁君后头的话,却仍不住摇头:&ldo;便真个如此,也是大哥屋子里的事,与你借病躲着有什么关系?难道说,你还有什么地方参合进去了?&rdo;
繁君脸色微微一白,没再说话。
第四十七章恨生中
&ldo;说得好,我们原是自家姐妹。(说得难听些,到了后头,我们都是要嫁出门,自是成了旁人家的。&rdo;敏君看着她的神色略有些不对,便笑着道:&ldo;这些事儿,你能参合到什么地步去?莫不是自己想得多了点?&rdo;
&ldo;我,我听到了一点……&rdo;繁君沉默半晌,便也开口了:&ldo;那日我分明听得嫂子说着要与素馨好看的。第二日那素馨便是过世了,且那时候我脚下略略有些动了,也不知道,她见着没有。&rdo;说到这里,她声音慢慢沉了下来,眼底也有些复杂的情绪涌了上来。
敏君分明发觉她神色之间有些冷然的恨意,便抿了抿唇角,轻轻劝道:&ldo;这也是说不好的事儿。要我说,你真真是这么躲着也不是个事儿。嫂子看着,自然心底也有些想法的。&rdo;
&ldo;便真个有想法如何!&rdo;繁君唇角一撇,偏过头去:&ldo;我又不是素馨,又不是锦葵,原是不在她手底下的。这会子,我也算明白了。照着姐姐的说法,这素馨的事儿不提,就当她真个就这么去了的,但她现在对着锦葵这么软刀子磨着,可见也不是个好的。&rdo;
&ldo;她心底,大约也是有些苦楚的。&rdo;敏君沉默了半晌,便是与繁君开解:&ldo;你与她设身处地想一想,也当知道她的艰难。大哥是喜欢锦葵的,她这会子身怀有孕,可锦葵也是有了身孕,偏生那会子又是添了一个素馨。你说着……&rdo;
&ldo;素馨与大哥的事儿,原是没做准的。只是有些小丫头并婆子暗地里嘀咕了两句,这不过流言蜚语罢了,真个说起来,还做不准的事儿。&rdo;繁君皱了皱眉头,开口打断了敏君的话,神色之间,颇有几分厌憎的味道:&ldo;这么个人,大哥日后能有什么好日子过?&rdo;
&ldo;照我想来,你竟是多想了。&rdo;敏君思量半晌,便是笑着道:&ldo;素馨的事儿,我也说不准是什么的。但是先前嫂子都是要抬举她,这会子若是为着那么一点流言就下了那般的死手,竟不大可能。且又有母亲看着,我瞧着这事儿,或许真是巧合也是不定。再者,素馨之事,既是人人都瞅着有些不对,人人都觉得嫂子有些可疑,那这真相便有几分说不准了‐‐你说,谁能这么蠢,将自己落入那么一个境地?先前的时候,嫂子虽然冷待锦葵,但大致还过得去,可现在却是软刀子一层层地刮着。要我说,说不得,嫂子也有些对锦葵生疑呢。&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