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通过与第三世界国家的交往卷入民族解放运动的。受此背景影响,我们对从事恐怖活动的民族解放组织采取了宽容谅解的态度。今天回过头来看这一切,颇有在所难免之感。但当时并没有看出这种必然性。事情还得从非洲说起。那时东德在其短暂的历史中刚走完了一半路程。1964年1月18日,东非海岸只辖两个岛屿的弹丸之国桑给巴尔共和国宣布独立。这算不上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件。当时,宣布独立的非洲殖民地如雨后春笋。除了收集稀少邮票的人外,桑给巴尔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然而这个新成立的国家却不能不引起我们的注意,因为桑给巴尔宣布给予东德外交上的承认,成了社会主义阵营外第一个不理睬哈尔斯坦主义的国家。根据哈尔斯坦主义,西德迫使除苏联外的所有国家在承认西德或是东德之间做出选择(西德不把莫斯科包括在内是为了强调它的观点:我们仅仅是莫斯科的傀儡。只有苏联人才有权同时与两个德国保持关系)。桑给巴尔选择了我们。我们并没有选择桑给巴尔。很有可能桑给巴尔的总统卡鲁姆受了本国青年组织内某些在东德留过学的成员的怂恿才决定正式承认东德。对这一选择的外交含义,他未必清楚。
一个非洲国家承认我们除了具有广泛的外交意义外,还给谍报工作带来了新机。也许卡鲁姆总统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桑给巴尔正式通知我们这一决定的同时还提出了一系列的要求,请求我们给予经济和安全上的援助,尤其是在搜集国内情报和边防方面。显然我们在以上领域的名声已名扬四海。不过为此而扬名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米尔克对桑给巴尔的承认喜出望外,开始物色一名人选,担任桑给巴尔新成立的谍报机构的顾问。最后挑中了马克特将军。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他曾在纳粹的布痕瓦尔德集中营坐过牢,战后成为一名高级警官。此时是国家安全部的一位地区首脑。鉴于当时东德与其他非洲国家没有外交关系,米尔克和我决定派一个熟悉外交事务的人与马克特同行。我灵机一动,提议派我去。
对一国谍报机构的首脑来说,穿过与北约关系密切的国家,去一个真实意图尚不清楚的地方是个极为大胆的念头。米尔克犹豫片刻后终于答应了,但喋喋不休地反复强调需要绝对保密,并嘱咐我不得跟任何人透露此事,包括我的副手。他还亲自负责安排我的保卫工作,甚至还审定一项紧急营救方案,以防我这次误人圈套。我和马克特各携数本姓名不同的东德和西德的假护照。护照上的年龄也做了改动。更有趣的是,我俩还被送到一位化妆师那里,为我们做了假面模。米尔克坚持要我们一路上戴着它。不用说,我们的假面模与伪造护照上的照片是吻合的。护照上我们的身份是成人教育专家。
1964年2月,我们启程前往桑给巴尔。第一站是开罗。马克特和此次出访的货真价实的东德外交代表团团长坐头等舱。为了不引起注意,我假冒小小的一等秘书龟缩在经济舱。飞往开罗途中,因遇到沙暴,不得不改在雅典降落。米尔克担心我会在北约国家境内被捕看来不无道理。马克特和我被分别带到不同的旅馆过夜。大家当时颇为紧张。我们心里清楚,在一个北约国家,靠一本东德护照得不到任何保护。第二天早上,我花了整整半个小时用胶水把假胡子粘在脸上,看上去多少也与护照上的照片沾点边儿。
此后,我们又先后在开罗、亚的斯亚贝巴和摩加迪沙做长时间的逗留,最后终于到了内罗毕。肯尼亚当局没收了我们的护照,拒绝让我们换乘飞机前往目的地。我们猜测离开开罗后的一路上一直有人在跟踪我们这个团。因为在开罗时,我们为了得到东非联盟(包括桑给巴尔、坦噶尼咯、肯尼亚和乌干达)的签证,必须向当地英国官员填表申请。在机场等待期间,我们全团人员神经高度紧张。多亏肯尼亚的外交部长,后来成为副总统的奥金加&iddot;奥廷加救了我们的驾,免于再次受到详细盘查。奥廷加的儿子正在东德留学。他在我们一行人的名单中认出了熟悉的东德副外长基塞韦特的名字,于是下令给我们全团放行。抵达桑给巴尔时,政府官员倾巢到机场迎接。仪仗队仍然身着大英帝国时的军服。一支警察乐队奏起《维也纳圆舞曲》。主人事先曾要我们给他们带一份东德国歌的五线谱。可他们学会演奏之前,我们只能将就着用施特劳斯。这下可苦了我国这位副外长。他不得不合着轻快的《蓝色的多瑙河》的曲子检阅仪仗队。
身为东德人,来到摆脱了殖民统治的桑给巴尔实在是令人愉快的事。每逢该国重大节日,如专门为我们而设的&ldo;五一&rdo;劳动节,人们马上认出我们是东德人,把我们簇拥到人群中间。他们对政府的宣传笃信不疑,对我们抱有莫大的期望。人群中领唱的歌手自编歌词,歌颂美丽而又发达的德意志民主共和国。显然,当地人民把东德想象成童话故事里的富饶之乡。 尽管人民群众对我们载歌载舞,我们在桑给巴尔的工作并不是一帆风顺。我们曾想建立一套严格的工作制度,但毫无结果。常常是开会时间到了会场后,才发现原来的人已被解职,换上的新人一点不了解情况。不过刚到桑给巴尔那会儿,这些小小的不便都算不了什么。最让人难熬的是热带国家的漫漫长夜。桑给巴尔政府为我们修建了典雅的别墅。周围有一个废弃不用的高尔夫球场,还有一个印第安人的墓地。为了消磨晚上的时光,我们常常出去散步,沿着球场和墓地一直走到市区外。那里是当地人住的泥瓦小屋。太阳快落山时,男人们坐在自家门前抽着烟聊天,妇女却在地里忙着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