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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第1页）

布无缝在一家小酒店的窗口停了下来。&ldo;店家，给一碗酒。&rdo;他往窗里递进两张角票。一大碗酒从支着的木窗里递了出来。

布无缝接过酒碗，一边看着街景，一边将酒递到马唇边。黑马伸出舌头，舐喝起酒来。

店主在窗里看得傻了。

布无缝把喝空的酒碗递给店主，道：&ldo;店家，打听件事。&rdo;

&ldo;请说。&rdo;

&ldo;这京城里，哪家是最好的玉铺？&rdo;

&ldo;玉铺？&rdo;店主想着，&ldo;这可说不好。您去琉璃厂看看，没准那儿就有您找的铺子！&rdo;

突然，布无缝感觉到什么，回脸看去。在一家药店外，曲宝蟠穿着一身灰蒙蒙的棉袍，在铺里走了出来，肩上挂着一大捆草药包子。

&ldo;哟，是曲王爷啊！&rdo;药店门前摆着铜器摊的摊主打来招呼，抱拳拱了拱，笑道，&ldo;您赶早又来买马药了？&rdo;曲宝蟠笑着回了礼：&ldo;一月跑三趟药铺子，都让您瞅在眼里了？哟，您摊上的铜器晃眼哩，好东西！怎么，看今日这街面，不太顺溜？&rdo;摊主笑道：&ldo;没见刚才大笼子押走了个早年的大员么？想必是去菜市口淋血了。&rdo;

&ldo;犯的什么罪款？&rdo;

&ldo;谁知道啊！这年头，割脖子淋血的事，就跟杀头鸡似的，别问缘由。对了，您是王爷，耳大眼宽，有没有听说，吴佩孚的直军与张作霖的奉军，在中原打了一场血战，那任上了直军第四军总司令的冯玉祥……&rdo;

&ldo;不对，该是第三军。&rdo;曲宝蟠道。

摊主道：&ldo;甭管它什么军，听说他冯玉祥是临阵谋反了，倒过来要杀吴佩孚，有这回事么？&rdo;曲宝蟠道：&ldo;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都这么传，想必十有八九。怎么，怕冯玉祥提走您一把铜壶，不给钱哪？&rdo;摊主瞅瞅四下，凑近曲宝蟠的脸：&ldo;听说，冯玉祥这趟来北京，是冲着宫里的皇上下刀子的！&rdo;

曲宝蟠皱眉：&ldo;皇上在宫里呆了十好几年了，呆得好好的，碍着他冯玉祥什么事儿？&rdo;摊主道：&ldo;您当年不也在宫里呆得好好的，做着您的王爷，说让人给撵了就撵了？我瞅着这天下，像是又得换旗面！&rdo;曲宝蟠直起腰，拍拍摊主的肩，笑道：&ldo;当年那刘赶三在《宦门子弟错立身》这出戏里怎么说的？&rdo;他学着戏腔念白道：&ldo;走南跳北，典了衣服，卖了马匹，管它兵来将去，俺唱戏去也！哈哈哈！&rdo;

布无缝的脸上露出一丝谁也察觉不出的冷笑，牵上马，往前走去。

这一天也是赵细烛&ldo;赶集&rdo;的日子。说是&ldo;赶集&rdo;，其实就是将宫里那些&ldo;用不着的东西&rdo;担到天桥来卖。此时，穿着一身皱巴巴宫服的赵细烛肩上挑着副挑子，在人堆里摇摇晃晃地走着，那挑子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西洋乐器。他一边走一边向路人大声喊：&ldo;谁要西洋乐器嗳？来买嗳！便宜的西洋乐器嗳！有洋鼓洋号，有大琴小琴，有铜管长笛，有萨克斯有黑小三，一支洋乐队全在挑子上嗳！谁要看中了，半价再打个对折白送给你了嗳！&rdo;

乐器在挑子上哐当哐当响着，行人纷纷让路。

路边的一长排地摊上，在卖着各种新奇的显然是从宫里弄出来的东西，有垫着黄缎子的西洋摆钟、有绘着五爪龙的官窑碗盆、有上等的玉如意、有盖着黄缎的斗彩瓷鼓凳，甚至还有二品大臣的袍子和一支支翡翠帽管、水晶朝珠和各种古玩，最扎眼的是一件御制的黄马褂。

赵细烛在这些地摊上看得呆了。一位胖胖的摊主打量着赵细烛担子上的乐器，低声道：&ldo;您这些家什，也是从宫里偷出来的？&rdo;

赵细烛道：&ldo;这可是内务府签了放单的。我看得出，这一溜儿地摊上的货，都是宫里的东西。莫非是有人偷了出来，搁这儿卖的？&rdo;

那摊主笑了：&ldo;你是装糊涂吧？如今宫里的太监，那话儿没再长出来，三只手倒是长上了。您瞧，这件黄马褂，还盖着乾隆爷的御印哩，是昨天两个小太监从宫里的库房偷出来搁这儿代卖的！您说句实话，您这担洋乐器，来路也是……&rdo;

&ldo;您看错人了。&rdo;赵细烛感到了羞辱，挑着担匆匆走开。

可他似乎感觉到什么，又踅了回来，放下担子，从摊上的一堆杂件中搬出一架笨重的洋照相机，抹去积灰，认出了写在照相机的一个红漆&ldo;甲&rdo;字，惋惜地摇了摇头，对摊主道：&ldo;这种洋人照相机，宫里有三架，各写着甲乙丙三字。这架甲字号的，我还使过哩！洋人教了我三天，拍的是……对了，拍的是马！&rdo;

摊主打量着赵细烛：&ldo;凭您这副嘴脸，还使唤过洋机器？&rdo;

赵细烛拨弄了一下，从相机里抽出一块残留着的玻璃底片，对着阳光照了起来。布满霉点的底片上，是一匹站立在御马房大门前的高大骏马！

赵细对着底片上的骏马久久地看着，脸上露出了笑容。

他的肩头被人打了一下，回过脸去。站在他面前的是曲宝蟠。

曲宝蟠问：&ldo;你是宫里来的？&rdo;

赵细烛点头。

曲宝蟠又问：&ldo;去过御马房么？&rdo;

&ldo;去过，那是给皇上养马的地方。&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