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长问:&ldo;被告人和辩护人有没有问题?&rdo;
杜律师笑着说:&ldo;没有。我和公诉人一样相信那是个冷藏盒。既然特意用冷藏盒,肯定是用来装某种生物制品的,比如病毒、病菌、冷配精液,或其它东西。&rdo;他着重念出最后四个字。
接着传唤的证人是天力公司那个实验室的辅助人员,是一个四五十岁的妇女,看穿戴风度属于蓝领阶层,文化水平不高。面对法庭显得很窘迫,不大敢抬头,有时她向被告溜一眼,马上又低下目光,好像对今天来作证很愧疚似的。显然她过去很敬畏梅茵,即使到了今天也走不出旧日的惯性。
&ldo;姓名和职业。&rdo;
&ldo;俺叫胡翠花,在天力公司老总实验室当勤杂工。&rdo;她解释道,&ldo;那个实验室只有梅董和孙总用,俺们私下里都叫它老总实验室。&rdo;
&ldo;有几个勤杂工?&rdo;
&ldo;五个。&rdo;
&ldo;你们在实验室都干些什么日常工作?&rdo;
&ldo;俺们干的都是力气活,搬搬运运,打扫卫生,也从别的车间往这儿运动物细胞,一般都是桶装,要加到生物反应器里。&rdo;
&ldo;你们见过生物反应器的制成品吗?&rdo;
&ldo;没有。那些事都是梅博士自己干的,梅董不在时孙总干。&rdo;
&ldo;你知道生物反应器和液氮冷藏箱里装的是什么吗?&rdo;
胡翠花胆怯地看看梅茵,有点勉强地说:&ldo;不知道。直到孤儿院出了天花,警察来实验室取样本,才听说里面是天花病毒。别人说那很危险的,得着就死。&rdo;
旁听席上又起了一阵骚动。梅茵把两个无知工人放到这么危险的地方,一直对她们隐瞒病毒的真相,实在太残忍。公诉人满意地说:
&ldo;好,我没问题了。&rdo;
杜律师聪明地感受到下边的情绪(不满,甚至是厌恶),但奇怪的是,他不但不躲避,反而有意把这件事描黑。他问:
&ldo;请问,梅茵博士对你们采取什么防护措施了吗?比如防护服、密封面罩、进出实验室的消毒?&rdo;
&ldo;没有,啥也没有啊。俺们都奇怪呢,别人一碰上就得病,俺五个整天在里面,连口罩都没带过,咋也没得病?&rdo;
&ldo;梅博士,还有偶尔去的孙总,是否穿防护服?&rdo;
胡翠花老老实实地说:&ldo;不,他们也从没穿过。别人说梅董坏话时,我就拿这事为她辩解,我说梅董在实验室里待的时间比俺们还长,工人下班后,她一个人老是在里面熬到深夜。她就不怕传染?&rdo;
&ldo;好,我没问题了。&rdo;
法庭传唤下一个证人。
&ldo;姓名和职业。&rdo;
&ldo;我叫薛愈,是武汉病毒研究所的工作人员,曾经是被告梅茵的博士生。&rdo;
&ldo;在疫情发生前,被告曾告诉你,这个实验室里存有变异的、有可能产生致病能力的白痘病毒,对不对?&rdo;
&ldo;对。&rdo;
&ldo;疫情发生前,被告曾带你参观过实验室?&rdo;
&ldo;对。她是想劝我到这儿工作,接手这项研究,我没有立即答应。&rdo;
&ldo;能否告诉法庭,你为什么没有答应?&rdo;
&ldo;这项研究并非没有必要,但人工诱导病毒产生致病性,有相当的危险性,应该经过充分的公开的安全论证,不应是私人性质的研究。当然后来我知道,梅茵老师当时并没有告诉我真相。她所说的可能有致病性的病毒并不是变异白痘,而是天花。&rdo;
&ldo;那天她打开液氮冷藏箱或生物反应器了吗?&rdo;
薛愈犹豫一会儿回答:&ldo;那天我在实验室停的时间很短,印象不深了,好象她打开过。&rdo;
&ldo;我没有问题了。&rdo;
审判长问被告方,杜律师很干脆地说:&ldo;没有问题。&rdo;
法庭质证又进行了一会儿,这个案件的脉络已经相当清楚了。双方做法庭辩论和总结性陈述。公诉人说:
&ldo;被告在一个开放式实验室里秘密保存最危险的四级病毒,因管理不善造成漏泄,从而导致这次疫情。这些犯罪事实证据确凿。至于被告从俄罗斯非法运送天花病毒入境的犯罪事实,由于证人斯捷布什金已于15年前死亡,无法得到确凿的证言。但我们认为,俄国克拉索诺警方、张军、胡翠花等人的证言,包括实验室确实存在天花病毒的事实,已经构成了明确完整的证据链,可以对其偷运天花入境的犯罪事实做出合理的推论。&rdo;
他对审判的进展很满意,公诉陈述清晰有力,已经在三位审判员和听众中形成了深刻的印象。他看看杜律师,截止目前为止,被告方律师一直采取守势,却一直摆着一副处变不惊、胸有成竹的样子。庭审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他还会能使出什么惊人的招数不成?
轮到被告方做总结性陈述,旁听席上忽然有轻微的骚动。一个白人老者被一个白人中年女子搀扶着,步履蹒跚地走进法庭。他满头银发,白须飘飘,面容枯稿,目光明亮,项上带一枚十字架,像宗教画中描绘的一个戒斋苦修的先知。五个带同样十字架的外国旁听者看见了,连忙离席迎接,把他俩安顿到中间的空位上。被告席上的梅茵看到义父抱病前来,眼睛湿润了。她担心义父的身体,远远地用目光询问。老人向她摆摆手,又点点头,示意她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