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中山的这个对手是在军阀官僚专制统治集团中翻过好些斤斗而爬上来的角色。这个集团虽然极端腐朽落后,但是它积累下了狡诈、狠毒,耍阴谋、弄权术的丰富经验,用来对付本身具有很大弱点而且很少政治经验的资产阶级革命派,一时还能奏效。读一下孙中山当时在同袁世凯会见后的言论,可见他是多么深地落进了袁世凯设立的陷坑。他在北京演讲说:&ldo;鄙人之意见,现在政治之事,已有袁大总统及一般国务员担任。鄙人从此即不厕身政界,专求在社会上作成一种事业。……鄙人所计划者非他,即建筑铁路问题是也。&rdo;1他从北京回到上海后的演讲中更说:&ldo;余在京与袁总统时相晤谈,讨论国家大政策,颇入精微。故余信袁之为人,甚有肩膀,其头脑亦甚清楚,见天下事均能明澈,而思想亦很新。不过作事手腕,稍涉于旧;但办事本不能尽采新法。……欲治民国,非具新思想旧经验旧手段者不可,而袁总统适足当之。故余之推荐项城(就是袁世凯‐‐引者),并不谬误&rdo;2。
对于国民党的知名人物,可以收买的,袁世凯就进行收买。汪精卫就是一贯从袁世凯那里领取&ldo;特别费&rdo;的。被&ldo;软化&rdo;的还有若干老同盟会的人,如刘揆一。刘早在华兴会时是黄兴的得力助手,又是同盟会总部在东京时的重要干部。在陆征祥和赵秉钧的内阁中他都担任工商部总长3。赵秉钧内阁被称为国民党内阁,其实并不是袁世凯的人投靠国民党,而是国民党的人被袁世凯拉过去了。
袁世凯对于他所收买不了而又容不下的人,采取卑鄙的暴力来对付。1912年底,各省开始进行正式国会的议员的选举。经过用各种方法竞争,国民党获得了国会议席中的大多数。这时在湖南参加竞选的宋教仁非常得意,他认为大局已定,可以成立以他为首的国民党的内阁。他从湖南转道上海、南京回北京,一路上宣传他的政党内阁的主张。1913年3月20日他在上海火车站遭到暗杀,伤重致死。这个三十二岁的有才干的资产阶级政治活动家,由于迷信议会选举死于袁世凯的毒手。虽然很快就发现了确实证据,证明暗杀的主使人是袁世凯的亲信、内阁总理赵秉钧,但是整个国民党已笼罩在妥协的空气下,只是采取&ot;静待法律解决&ot;的办法。孙中山毕竟是个敢于和反动势力相对抗的革命家,宋教仁被杀事件立即使他开始清醒过来,他主张组织兵力,声讨袁世凯。黄兴和其他领袖们不赞成这个主张。
各省当权的实力派虽然有不少在名义上和同盟会、国民党有关系,但他们的统治和旧军阀、旧官僚的统治没有什么不同。他们中不少人还为袁世凯所收买,例如山西的阎锡山、陕西的张凤翙1都已跟着袁世凯走了。南方的有几个省中,还有些不是完全顺从袁世凯的国民党的武力。在刺杀宋教仁的同时,袁世凯正在同帝国主义列强的银行团进行大借款谈判。1913年4月间,大借款成立。袁世凯有了财政上的后盾,取得了帝国主义列强的支持,军事上也作好了布置,于是在6月间,先后下令罢免国民党的三个都督(江西的李烈钧、广东的胡汉民和安徽的柏文蔚),并且出动军队南下。只是到了这时,国民党才被迫应战。在上海的孙中山、黄兴号召南方各省力量,起来反对袁世凯,这就是国民党人所说的&ot;二次革命&ot;。
国民党在&ldo;二次革命&rdo;中的反袁军事行动,以江西和南京为中心,所以又称为&ldo;赣宁之役&rdo;。7月12日李烈钧据江西湖口炮台宣告独立,15日黄兴在南京成立讨袁军。安徽、广东、福建、湖南、四川虽都有国民党的力量表示响应,但多半是虚张声势。在袁世凯的南下军队压力下,江西、南京的反袁武力迅速瓦解,响应的各省也自动收场。不到两个月,赣宁之役就以袁世凯的全胜而结束了。袁世凯派他的亲信部队进驻南京、湖北、广东,把他的势力伸张到原来在国民党军人和其他派系控制下的长江流域和南方各省。
经过辛亥革命后一年半的时间,国民党已经使自己的形象褪去了革命的色采。这时,袁世凯篡夺辛亥革命果实的罪恶尚未被全国人民所认识。因此,赣宁之役不过是少数国民党人的单纯军事行动,没有能成为一次群众性的革命,和辛亥革命不能相提并论。但是,它是一系列的反袁世凯的斗争的开始,就这点说,它是有积极的历史意义的。
在取得军事胜利后,袁世凯露出他的真面目来对待资产阶级革命派了。5月下旬他已经说:&ot;现在看透孙、黄,除捣乱外无本领,左也是捣乱,右也是捣乱。我受四万万人民之托,不能以四万万人之财产生命,听人捣乱!&ot;17月间他又发出布告说:&ot;暴徒擅自宣布独立,破坏民国统一。政府依约法上之统治权,有以兵力平定变乱责任&ot;2。原来是想用来束缚袁世凯的临时约法,现在却成了他用以镇压革命的合法依据。孙中山、黄兴等人都成为被通缉的&ot;暴徒&ot;。他们不得不离开了由他们的革命奋斗建立起来的中华民国,再一次出国流亡。当时的一个流亡者在许多年后的回忆录中说:&ot;我们一行人出发东渡了。当轮船缓缓地开出吴淞口外,我回首遥望苦难深重的祖国,依然是风雨如晦。多少年梦寐系之的一次革命,就这样失败了。我也深感前途渺茫,一时找不到一条救中国的道路。这种苦闷,正是一个资产阶级民主革命者在半封建半殖民地的旧中国所无法逃避的悲哀!&ot;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