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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第1页）

其实，曹操依附袁绍的这种现象在当时非常普遍。作为三国的建立者和东汉帝国遗产的主要继承人，孙坚、孙策、孙权父子，还有刘备，都与曹操一样，曾经长期为袁绍、袁术兄弟效力，其属下也大多有着浓厚的袁氏旧部背景。如果袁绍打赢了官渡之战，曹、刘、孙三家及其部下恐怕都得帮袁绍去建立统一的新皇朝。从这个角度上看，可以将三国鼎立视为袁绍、袁术兄弟内战的延续，而曹、刘、孙三家争夺的不仅是东汉帝国的遗产，更是袁家的遗产。但在东汉帝国高度发达的中央集权制度下，袁家怎能攫取如此巨大、以至于足够抗衡并颠覆皇权的政治资源呢？他们为何如此受贵族和百姓的拥戴呢？对东汉帝国的衰落和分裂，这个豪门又究竟要负多大的责任呢？

为了探究东汉帝国的灭亡与曹、孙、刘三分天下的历史根源，研究袁绍及其家族兴衰的过程与原因，显然是非常必要的。然而，史书中的袁家事迹全都支离破碎，真伪参半，很难获取足够的信息。最后，笔者终于恍然大悟：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而对于胜利者曹魏及其继承者西晋的统治集团来说，将袁氏家族，特别是袁绍和袁术的真实故事公诸于众，将会对他们非常不利。而且，作为担任过上百年宰相的世纪豪门，袁氏家族内部确实隐藏着太多外人难以读懂的奥秘。古代各部有关汉末及三国时代的史书无法取得像《史记》那样的成功，不能说清楚袁家的兴衰史，是最根本的原因。

现代史学的一个重要创见，就是见微知巨，由小见大。古代中国人极为重视&ldo;名&rdo;与&ldo;字&rdo;，往往以此寄托家族的志向。譬如，刘备给年长的养子起名叫&ldo;封&rdo;，给年幼的嫡子起名叫&ldo;禅&rdo;，合起来就是&ldo;封禅&rdo;。到泰山封禅乃古代中国最隆重的仪式，只有统一天下的帝王可以举行。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想要到泰山封禅，管仲坚决反对；鲁国贵族季氏到泰山旅行，孔子听说后大发牢骚。由此可见，刘玄德早就有了称帝的雄心大志。后来刘备听诸葛亮之言，杀刘封而立刘禅，结果只剩下一个&ldo;禅&rdo;，反而生出&ldo;禅让帝位&rdo;之意，弄巧成拙。所以蜀汉大臣谯周据此预言说，刘禅将来一定会是亡国之君。谯周本有降魏之意，但刘备父子的名字确实也给了他口实。

袁术的字&ldo;公路&rdo;貌似平凡，其实却比&ldo;封&rdo;和&ldo;禅&rdo;还要奇特得多。

东汉时期，社会上广泛流传着&ldo;代汉者，当涂高&rdo;的神秘预言。&ldo;公路&rdo;与&ldo;当涂高&rdo;都可以被理解为&ldo;大路&rdo;的意思，可以互训，袁家意欲代汉自立的志向由此可见。袁术终生笃信这个预言，他晚年盘踞淮南，攻打扬州，随后称帝等许多行为均与&ldo;当涂高&rdo;直接有关。这些绝非袁术的一时冲动，而是如同&ldo;大楚兴，陈胜王&rdo;一般，来自人为的策划。

与&ldo;公路&rdo;相比，袁绍的字&ldo;本初&rdo;含意更含蓄，更复杂，也更敏感。

和世界上其它民族不同，古代中国人有一个独特而谨慎的文化传统‐‐避讳。按照这一文化传统，古代中国人绝不直称尊长的&ldo;名&rdo;，也很少直称同辈的&ldo;名&rdo;。而在社交场合，成年男子们通常互称对方的&ldo;字&rdo;。不仅如此，对于很多有特殊政治意义和社会意义的名词，尽管并没有法律禁止使用，古代中国人在取&ldo;名&rdo;和&ldo;字&rdo;时也极力避而远之，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明清时期，忌讳之繁，文狱之多，更是登峰造极。君不见明月清风，多少人头落地；维民所止，字字造就冤魂。后人读书至此，莫不毛骨悚然。

在这些被历代中国人严格遵守的&ldo;避讳&rdo;禁忌中，本朝帝王的年号是最为特殊的一个。因此，我们不会看到有唐朝人的&ldo;名&rdo;或&ldo;字&rdo;会叫&ldo;贞观&rdo;或&ldo;开元&rdo;，也不会看到有明朝人的&ldo;名&rdo;或&ldo;字&rdo;会叫&ldo;洪武&rdo;或&ldo;永乐&rdo;，更不会看到有清朝人的&ldo;名&rdo;或&ldo;字&rdo;会叫&ldo;康熙&rdo;或&ldo;乾隆&rdo;，其中的原因不言自明。

不过，在漫长的中国历史上，什么事情都免不了例外：袁绍的字&ldo;本初&rdo;正是东汉质帝刘缵的年号！由于汉质帝即位当年就遇害，所以逾年便改元了，导致&ldo;本初&rdo;只有一年，也就是本初元年（公元146年）。

和&ldo;本初&rdo;同样有趣的是：&ldo;绍&rdo;字乃继承家业或政权的意思，而且有特殊的含义。按《尔雅•释诂》的解释：&ldo;绍，继也。&rdo;按《逸周书•谥法解》的解释：&ldo;疏远继位曰&lso;绍&rso;。&rdo;可见，袁绍在继承家业之前，其地位本来很低下疏远。按照亲缘关系来说，袁绍还有嫡兄袁基、嫡弟袁术和许多宗法地位较高的亲戚。但是最终，袁家的领导权落到了袁绍的头上，这无疑也是袁术后来痛恨袁绍，导致袁氏政治集团分裂的主要原因之一。

汉朝人取本朝皇帝的年号作&ldo;名&rdo;或&ldo;字&rdo;，属于忌讳的事情吗？

要解决这个问题，就必须先了解年号的历史。

年号本为中国独有，后来又传到日本等邻国。西汉之前，中国并无帝王年号；汉文帝将自己的在位期分为&ldo;前元&rdo;和&ldo;后元&rdo;两段，汉景帝又分为&ldo;前元&rdo;、&ldo;中元&rdo;和&ldo;后元&rdo;三段，但都不被视为严格的皇帝年号。年号的正式设立始于汉武帝，他在公元前140年即位时改年号为&ldo;建元&rdo;，此后每6年就改年号（即所谓&ldo;改元&rdo;）一次。因为是初生事物，所以西汉人并不避讳皇帝年号。汉朝人沿用先秦习惯，取&ldo;名&rdo;常用单字，取&ldo;字&rdo;常用&ldo;伯、仲、叔、季、孟、子、卿、公&rdo;等几个字。而汉朝皇帝的年号均用双字，又不会采用上述那些常用&ldo;字&rdo;，所以并不适合作人的&ldo;名&rdo;和&ldo;字&rdo;，两者暂时也就相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