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花花——”
凌霄伏在花印颈边大吼,恨不得一刀将自己捅死,他也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了,沉重地压弯了花印的脖子,令他不得不向后仰。
花印忍痛说道:“什么都别说……先,先送我去缝针,你帮我,帮我看下,我的手指,在动吗,还能,还能抓笔,写字吗。”
凌霄如同一个未输入编程的机器人,不太利索地低头,庆幸地说:“在,在动,对,我给你止血,先止血,送你去医院,我背你过去,我背你!”
“你傻了。”花印脸色惨白,“借车,用我手机打电话给方正,借他的车……记得……带钱。”
聂河医院外科风平浪静,被一个眉目凶戾的年轻男人打破,他像只无头苍蝇四处奔走,挂号,交费,缝针,急匆匆,身上沾了血,稍有不慎就恶狠狠地蹬人,再加上宽阔壮实的身材,即使插队也没人敢拦。
缝完针后,凌霄马不停蹄带花印去疾控中心打疫苗,花印坐在小三轮的后座,颠簸晃荡,望着包成木乃伊的手出神。
“为什么呢。”他自言自语道,“为什么把我锁在里面,明明耳朵就不好,为什么不看看我呢,凌霄,我不懂你,你究竟——”
他转向凌霄的后背,多么可靠,已经长成真正的成年男人了,可遇到意外,他却那么慌张无措,与自己所认识的那个人如此不同。
三年前,面对犀利荒谬的杀人指控,他不是这样的表现。
冯队长先去找的校领导,浩浩荡荡一群人进了教学楼,随后,汪谷幸进入4班,将凌霄带到办公室,杨善东偷偷摸摸把花印也叫到了门前。
“花花,凌霄要是听不见,你就帮忙翻译下,哎呀,这肯定是误会,要是说不清楚,这不是名声全毁了,怎么能在学校抓人呢,真是!”
花印心中有些忐忑,不敢说,眼神飘忽地往里看。
凌霄泰然自若,并未歇斯底里为自己辩解,配合着伸出双手,咔哒,手铐戴上去,蒙上一块黑布遮挡,两个便衣押送他出办公室,经过花印,他却目不斜视。
花印跟上去,他们上了车子,凌霄才扭头说:“没事,别担心。”
“花花,你痛吗!止痛药见效了吗!你跟我说话!我怕你昏了!”凌霄在红绿灯右拐,回头大声询问,花印本沉浸在思绪中,暂时忘却锥心疼痛,这一吼又把痛感喊回来了,伤口处紧绷着,他不敢乱动手指,怕扯动神经影响恢复,心烦意乱。
“好好看路吧。”花印的灵魂飘在空中,“别又撞车了,断手断脚,送我去见我爸。”
打完疫苗,二人赶回医院,做各类抽血x光等检查,医生不建议住院,说是轻伤,开了药打发他们走,凌霄顿时火冒三丈,掀翻桌上的病例要和他理论,花印没有手,根本拉不住,情急之下狠狠踹了凌霄一脚,崩溃呐喊:“行了!别闹了!你是不是疯了!”
凌霄要带花印回家,花印则坚持回宁馨花园,生命的尸体还冰冷躺在血泊中,他担心再出意外,凌霄已完全失去理智,与自己说话时他竭力克制,但花印看得出来,他很难排解心头的郁结恨意。
假若今天花印的伤是别人造成的,凌霄必定百倍千倍报复回来。
可偏偏,锁门的是他自己,咬人的是朝夕相处的生命,往盘古开天辟地算,生命也是凌霄当年二话不说救回来的,那怎么办?谁该为此负责?
凌霄从房东杂物堆整理出废旧纸箱,将生命放进去,贴胶带封口,满地血渍触目惊心,清洁完依旧满鼻腥味,凌霄拄着拖把站在衣柜前,似哀悼般沉默。
这夜真长,才不到十二点,分针再走几圈又是新的一天了。
花印蹲下去蹭蹭纸箱,低声说:“不怪你。”
“应该怪我。”凌霄突然开口,声调毫无波澜起伏:“花花,你想要我去死都行。”
“……你少发疯了。”
花印头痛欲裂,比手臂的阵痛来得更猛,他一时不察,食指发力揉了揉眉心,凌霄便厉声呵道:“别碰!”
下晚自习了,小区内闪过几辆电动车,过许久才恢复寂静,二人驱车驶出县城,到附近一座荒山,选块风水宝地,掘开黑泥,郑重地葬了生命,包括它最爱的破线史努比毛绒玩具、没吃完的营养剂、狗粮、磨牙棒等,齐齐埋在大山的深处。
树影如天上倒挂的荆棘丛,戳搅着凝固成琥珀、无法化开的黑夜。
“哐当——”
凌霄扔掉锄头,精疲力尽,和花印一起上了三轮的后厢,刚摸上对方的腰,便感觉花印很僵硬,略微挪开点了距离。
凌霄抹把脸,痛苦摇头,俊朗的眉目蒙上阴影。
他喉头酸涩地哀求道:“花花,别这样对我,我有苦衷,对不起,我要早点告诉你就好了,我——”
“你别说话。”花印道,“我先说完,你再说,可以吗?”
“……好。”
树影轻轻摇晃,一只鸟儿扑扇翅膀,咻地掠过,停在三轮车的喇叭上,尖喙哑鸣,瞳孔似幽幽荧火,倒映着车辕分明的来路。
第一节自习,裴光磊发来几张照片,前后左右拍得很仔细,背景暗,闪光灯开足,水泥地并排几百支针管,旁边放着药粉包和溶液。
裴光磊:【前方线报,现场实拍,新鲜出炉,禁止外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