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花印也难以分清,什么样的凌霄才最为人熟知。
他耿直但不乏冷幽默,肩膀硬邦邦,能扛起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庭,他能为林雪出头,成为她的保护神,对待小混混毫不手软,正义心爆棚,甚至拒绝了一个单恋的少女,也愧疚到愿意低下头,主动联系,认错道歉。
当初在北京,花印觉得,一个婆婆妈妈,瞻前顾后的凌霄,是被监狱改造后的盗版凌霄,如今他却发现,真正的凌霄似乎从未在他眼前存在过,亲手养大的黄土松,他红着眼睛说杀就杀,虽然事出有因——花印闭上眼睛——但他还是害怕了。
说到底,他恐惧的哪里是凌霄,而是那个间接送凌霄进监狱的自己。
高压电网之内的两年时光,彻底成为一个死火山口。
“你为什么要锁门?”花印颤抖着睫毛问道,“我在里面,凌霄,快告诉我,你不知道我在里面。”
足足过去几十秒,凌霄才读懂他的意思。
“你……你怀疑我?”
心脏静止了。
身边铁板蓦地反弹,凌霄蹭地站起来,跳下三轮,震醒花印的心魂,只见他愤怒抓起锄头,重重砍向一块岩石,空隆暴响,手中徒留一把光秃秃的木棍。
凌霄哽咽说:“你打我吧,花花,都是我的错,我知道你怪我,你怎么打我都绝不还手——不,你手握不了。”又拾起铁锄,泥巴填满他的指缝,却没有任何粘合剂,能填补他裂开一条峡谷的真心。
“用这个,你说一声,我立刻把手剁了,宝宝,你不能怀疑我,你在想什么?!”
花印哭道:“我不知道,凌霄,我爱你,凌霄。”
但爱也是可以有恨的,二者共通相融,是耳鼻喉般相依,却没有端点的存在,复杂的、双向甚至多面的、难以辨别的感情,充斥着人的一生,有人为恨死去,直到死的那一刻,都不知道那是爱。
四目相对,咫尺天涯。
“楚晚楠回来了。”凌霄自暴自弃靠着轮胎滑下去,蚂蚁攀上他的脚背,与他的声音一样,没留下任何痕迹,“她有很多钱,很多背景,很多秘密,她要带我去治耳朵,她去地下室找过我,我以为……是她在里面。都怪我,我要能听到是你就好了,都怪我,怪我。”
三轮车微微晃动,他颓废地抬起头,花印正小心翼翼,一寸寸往外挪。
失去双手支撑,腰腹力量也没能令这姿势优雅,凌霄连忙制止道:“你不要下来,就在上面,我看着你!”
于是花印坐着,凌霄在他面前虔诚跪倒,亲吻膝盖,向他的神父请求救赎。
“你说,谁回来了?楚,晚楠?”花印如同身处幻觉,泪珠仍挂在脸颊,磕磕巴巴道:“你妈妈,那个晚楠?天呐,她从哪回来,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凌霄,你还换了锁!你在防她吗?”
“为什么,你一句都没说,瞒着我?你他妈真够有能耐!密不透风!我一点都没察觉!”他渐渐激动起来,像个指挥家,白绷带在凌霄耳边不断挥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