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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第1页）

&ldo;肉体的欲望。&rdo;武璺说。

看来，这个话题不继续下去她是不肯罢休的，于是他便细细道来：&ldo;肉体的欲望是行动。包括各种抚摩，随意的和亲密的，各种常见的动作。这样，他的眼角瞥见一丝动作。于是，他觉得他那死去的妻子正在穿过门廊，他要走到门口去亲眼看见那不是他的妻子才放心。于是，他从梦中（梦里他听见了她的声音）醒来，不由自主地大声回答，仿佛她能听见他的声音似的。&rdo;

&ldo;还有什么呢?&rdo;武箜问道。

&ldo;我对哲学感到厌倦。&rdo;韩非子说，&ldo;也许古希腊人可以从中找到安慰，可我不行。&rdo;

&ldo;精神的欲望。&rdo;武箜说，她执意要谈下去。

&ldo;因为精神属于大地，所以正是它推陈出新。丈夫所渴望的是由于妻子之死而夫妻俩未完成的事情，是假如妻子继续活着，夫妻俩还会编织出的新梦。于是，男人对孩子们长得酷似自己而不怎么像亡妻而感到恼怒。于是，他讨厌他们夫妻俩共同生活过的房子，或者是因为他无法改变房子，结果房子就像亡妻一样死寂;或者是因为他确实改变了房子，结果把亡妻亲手布置的一切弄得面目全非。&rdo;

&ldo;你用不着对我们的小清照生气。&rdo;武璺说。

&ldo;为什么呢?&rdo;韩非子问道，那么，你会继续活下去，帮助我把她培养成一个真正的女人吗?我是什么样，我就只能把她教成什么样――冷酷、坚硬、锐利、强壮，就像黑曜石一样。她本来这么像你，但如果长成那个样子，我怎么能不生气呢?&rdo;

&ldo;你也可以把我的一切教给她嘛。&rdo;武箜说。

&ldo;如果我身上有你的任何特点，&rdo;韩非子说，&ldo;我就不会娶你做妻子，从而成为一个完整的人了。&rdo;此时，他也用哲学大道理取笑她，以摆脱痛苦的话题，&ldo;这就是灵魂的欲望。灵魂的质地是光，栖息在空中，还是这个部分的孕育和守护意识，尤其是自我意识。丈夫渴望获得完整的自我，而这个完整的自我是由夫妻共同构成的。于是，他从来不相信自己的思想，因为总是有疑问萦绕脑际，而这个疑问只有妻子的思想才可能解答。于是，整个世界对他来说都似乎是死寂的，因为在这个不可解答的疑问面前，他无法相信任何事物能够保持它的意义。&rdo;

&ldo;非常深刻。&rdo;武箜说。

&ldo;假如我是日本人的话，我就要剖腹自杀，让我的肠肠肚肚流进你的骨灰罐里。&rdo;

&ldo;那可一塌糊涂。&rdo;她说。

他笑着说：&ldo;那么，我就应该是一个古代印度教徒，在火葬柴堆上自焚。&rdo;

然而，她的玩笑开完了。&ldo;清照。&rdo;她低声说。那是提醒他不要慷慨激昂，以死殉情。还有小清照需要抚养呀。

于是，韩非子一本正经地说：那么，我怎样才能够把她培养得像你一样呢?&rdo;

&ldo;我的全部美德，&rdo;武箜说，&ldo;都来自&lso;道&rso;。如果你教她服从神明，尊敬祖先，热爱众生，侍奉统治者，那么她身上就会既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rdo;

&ldo;那我宁愿把&lso;道&rso;作为我自己的一部分来教她。&rdo;韩非子说。

&ldo;不对。&rdo;武璺说，&ldo;我的夫君，&lso;道&rso;可不是你的自然部分：即使神天天教诲你，你也要相信在这个世界里，万物都有自然规律。&rdo;

&ldo;我服从神。&rdo;他愤愤不平地想。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哪怕是延迟服从，都会遭受折磨。

&ldo;你不了解神。你不热爱神的造化。&rdo;

&ldo;&lso;神&rso;是热爱众生的，对神我们却只有服从。神抓住每一个机会羞辱我，折磨我，我怎么能爱上神呢?&rdo;

&ldo;我们热爱众生，因为他们是神的造化。&rdo;

&ldo;别向我说教了。&rdo;

她叹了一口气。

她的忧愁像蜘蛛一般刺痛了韩非子。他说：&ldo;但愿你会永远向我说教。&rdo;

&ldo;你之所以娶我，是因为你知道我爱神，而你身上压根儿就缺乏这种爱。我对你的弥补就是这个。&rdo;

即使现在他也憎恨神给他带来的一切，以及神强迫他做的一切，还有神从他生活中偷走的一切，但他又怎能和她争论呢?

&ldo;答应我吧。&rdo;武箜说。

他知道这话的含义。她感觉死亡近在咫尺，便将生活的重任压在他身上，他乐意承受这个重任。很久以来，他一直担惊受怕的是在&ldo;道&rdo;的旅途上失去她这个伴侣。

&ldo;答应我教清照热爱神，永远遵循&lso;道&rso;吧。答应我把她抚养成既是你的女儿，也是我的女儿吧。&rdo;

&ldo;即使她从来没有听见过神的声音吗?&rdo;

&ldo;&lso;道&rso;是为每一个人的，并不只是为真人。&rdo;

韩非子想，真人遵循&ldo;道&rdo;也许容易些，因为他们偏离&ldo;道&rdo;便要付出可怕的代价。而常人是自由的，他们可以离开&ldo;道&rdo;多年，而不至于感到离&ldo;道&rdo;之痛苦。真人却一小时也离不开&ldo;道&rdo;。

&ldo;答应我吧。&rdo;

&ldo;我会的。我答应。&rdo;

但他不能大声说出来。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内心深处是不情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