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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第1页）

许久，欧阳总算平静下来，他站起来，漫无目的地走开。

他穿过一条巷子，前面的路口设有哨卡，哨卡边贴着他和思枫的通缉令，他神情涣散地看着，再没了平时鹰隼般的警惕，茫然地朝哨卡走去。

忽然一个声音在空落的街头炸响：&ldo;抓赤匪呀！&rdo;

周围顿时炸了窝。欧阳身边的几个士兵拉开了枪栓吆五喝六地从他身边跑过，仅有的几个行人四下奔散。欧阳莫名其妙地站着，刚才还有寥落行人的街道一下变得空旷，欧阳也似乎大梦方觉。

一辆黄包车旋风般地从身后卷过来，深沉的暮色下看不清楚拉车的人，欧阳只听到一个压低了的声音道：&ldo;快上车！&rdo;

欧阳下意识地上车，那车拐进另一条巷子。

车在黑漆漆的巷子里奔驰，拉车的对这些鬼打墙似的巷子熟得很，在每一个拐弯的时候都毫不犹豫。欧阳在颠簸中看着前边那个压低了身子、低扣了帽子的人影，他渐渐恢复了意识，明白自己险些做了什么：&ldo;对不起同志，我错了……我干了件多荒唐的事情……不，刚才我都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我只是……我一定认真地检查自己……不，你们可以重新审查我，怎么都可以……我只想……&rdo;他前言不搭后语地表白着，终于问出自己最想问的话，&ldo;我只想知道她怎么样了？&rdo;

那人不吭声，哈腰猛跑，街道上追捕的声音渐渐远不可闻。

&ldo;她到底怎么样了？同志，请你告诉我！&rdo;

那人终于停车转过身来，欧阳还未看真切就听见一个无拘无束到让人生气的笑声：&ldo;她是你的匪婆子吗？&rdo;

那是四道风。

所有担忧和希望全部落空，欧阳颓然坐倒在车座上，继而有些愤怒地跳下车离开，把四道风的嚷嚷丢在身后。

欧阳快步走着，他又来到了之前碰到邮差的河边，他期望在这能再碰到他的同志。四道风拉了车不即不离地在后边跟着。

河边寂静无人，月色下小河上的舢板和篷船无人自横。欧阳郁郁地看着。四道风看看欧阳：&ldo;嗳，爱抬杠的别生气，你那么跟我抬杠我都没气。&rdo;

欧阳转过身来：&ldo;第一，我不爱抬杠；第二，我尤其不敢跟你抬杠；第三，我早就忘了怎么生气了。&rdo;

&ldo;嘿嘿，赤匪讲话还一二三的呢。&rdo;

&ldo;别再叫我赤匪了，求你。&rdo;他四下看看，往一条没人的小船走去，他想找一个四道风没法跟着的地方。

欧阳跳上船，四道风想也没想就放下车跟上船。欧阳瞟他一眼，坐下，从口袋里掏出刚买来的药瓶，倒出几粒放在嘴里。

四道风跟着坐下：&ldo;你吃的什么洋玩意，给两颗。&rdo;

&ldo;你不会爱吃的。&rdo;

&ldo;有福同享、有福同享。&rdo;

欧阳忍着气倒给他几颗，四道风拨弄两下，全扔进嘴里，然后他将半个脑袋扎在水里漱口：&ldo;你有病的？嚼这个？&rdo;

&ldo;我头痛。&rdo;

四道风又打量着他，嘿嘿地乐：&ldo;你够狠，你真够狠，我大师兄眼没瞎戴个眼罩冒充狠，你拿黄连当糖豆嚼，我真有眼力，你是真狠。&rdo;

欧阳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实在是很难真跟他生气：&ldo;你死跟着我干什么呢？我对你真会有什么用吗？我们根本是连坐在一张桌上吃饭都没可能啊。我就是个穷念书的，没让人打死就当了共党。你想你的地盘，而我就是有个忧国忧民的毛病，我们哪一丁点相像了？&rdo;

四道风瞪着他，脸终于拉了下来：&ldo;给鼻子上脸不是？上赶着不是买卖不是？&rdo;

&ldo;你尽可以一脚给我踹水里，只要别再跟着我。请、踢、快。&rdo;

四道风没踢，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震得船左右晃动。欧阳莫名其妙地看看他：&ldo;你怎么折腾我都不奇怪了，你可真是风云变幻。&rdo;

&ldo;我要杀鬼子，欧阳爷爷，欧阳爸爸，我要宰鬼子！&rdo;

&ldo;你尽管去杀好了，不过建议你别拉上全行的伙计。&rdo;

&ldo;我已经杀了，可还是恨。害大风的鬼子我已经杀了，可还是恨，恨得睡不着觉，我天天晚上想，他们干吗要杀他？我没恨过谁，你信不信？&rdo;

欧阳看看月光下那张大孩子似的脸，点点头。

船在缓流的水里漂移，渐渐离了河岸，这只是几十米宽的小河，两人都懒得去管。

四道风接着说：&ldo;可我现在恨鬼子，不是哪一个，是那一窝。我要杀很多很多鬼子，可凭我自个儿，最多最多十个鬼子。我是粗人，粗人粗脑子，想大事不够使，你细脑子，细脑子乌珠子一转就有点子，我要你的点子帮我杀鬼子。&rdo;

欧阳沉默着，看着水里两人的倒影，叹口气：&ldo;求求你别跪着跟我说话。&rdo;

四道风咧咧嘴：&ldo;那没事，我就当是刘备大哥在请诸葛亮了。&rdo;

&ldo;我受不了人跪着，我的党费了很大劲就想告诉很多人，你长着膝盖，不是为了下跪。&rdo;

&ldo;别说，你那党跟我蛮像的。&rdo;

欧阳忍俊不禁：&ldo;那是，你是有点城市无产者的初期症候。&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