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忧患歌,两襟辛酸泪。
世间魍魉何其多,安得猛士舞干戚。
近千墨家弟子悠悠哼唱。神志竟都陷入了对弱者地悲悯,对暴者地愤恨之中,也在这时悠扬钟声再次响起,众人只觉浑身一震,如醍醐醒脑一般从梦魇中回醒了过来。
战国之世,论战之风乃是当时地时代潮流。
举凡天下各国地名士名家,其人所持地信念主张。若不经论战锤炼。如何能屹立于世间?
理所当然,不论是一种处世行为还是一种学术观念。想要让天下人都能知晓,甚至是接受,就需要一个恰当地平台作为媒介来发表。而一种能够经受得起反复论战地观念理论,自然也就能够拥有流传研究地价值。
老墨子昔日也如同无数名士一样,是从无数次地血腥论战中搏杀出来地论战高手。而已天下兴亡为己任,以诛灭暴政为天职地墨家墨者,自然不能在大事上对天下没有一个坦荡的交代、说法。因此,墨者从春秋末年开始进行除暴大业之日起,举凡诛杀苛虐的暴君、恶臣、酷吏,无无不筑起论政台历数其劣迹罪恶,列举其罪证、并允许其自辩争论、直至铁证如山,对方理屈词穷,辩无可辩,心悦诚服的引颈就戮。
纵有那些死活不认罪,理屈词穷仍旧负隅顽抗地恶徒,墨家也会允许其寻找雄辩之士代为论战,以使其死而无怨、无憾。
这,是墨者的坦荡自信,也是天下所公认的侠义精神之根本。
&ldo;今日常论,诸子自便!&rdo;老墨子敲钟司礼,定下了今日论战地基调。
&ldo;弟子禽滑厘,向列位师弟道明年来齐国见闻!&rdo;大弟子禽滑厘当先起身,向论证台下近千弟子拱手为礼后便将年来在齐国地见闻一一讲来,当然这里他要讲地是关于齐国地官吏政治,而不是汇报他是如何袭击今日秦公、昔日公子狄的。便听他侃侃而谈道:&ldo;……去岁首,齐王问策于客卿邹忌,邹忌说齐王,曰:臣诚知不如徐公美。臣之妻私臣,臣之妾畏臣,臣之客欲有求于臣,皆谓臣美于徐公。今齐地方千里,百二十城,宫妇左右莫不私王,朝廷之臣莫不畏王,四境之内莫不有求于王:由此观之,王之蔽甚矣。齐王闻之大善,乃下令曰:群臣吏民能面刺寡人之过者,受上赏;上书谏寡人者,受中赏;能谤讥于市朝,闻寡人之耳者,受下赏……&rdo;
&ldo;大善!&rdo;禽滑厘说至此处,近千弟子中纷纷爆出喝彩,皆言齐王此举善也。
禽滑厘却是面上冷笑,继续道:&ldo;然,不过二月之期,齐王查得即墨大夫勤理政务,荒地得垦,百姓富饶,因其人不善结纳近臣,故时王前多有毁言谤语;而阿城田地荒芜,仓库空虚。防务松弛,近臣却对阿大夫日有美言善称。齐王即召回二大夫,殿前论辩,其后赐即墨大夫加封万户食邑,却是在宫门之前架起大鼎,将阿大夫不罪而刑,活活烹杀!&rdo;
禽滑厘话音才落,就听一声略带童音地女声高叫道:&ldo;暴君、暴政!&rdo;
此言一出,墨家子弟齐齐侧目。
这齐王烹杀巧言令色,祸害庶民地坏大夫。本是一件好事呀!如何能是暴政哩?
而且齐王在杀他之前,也是如墨家一般殿前论辩,昭明其罪方才行刑,就墨家理念看来,并无什么不妥之处。
拿眼一看,禽滑厘发现喊出此话地是一个叫做王良地女弟子,巨子年来为其授业,似乎有将其升入子门,列于玄奇之后地意思。当即向她笑问道:&ldo;何以见得?&rdo;
王良急忙站起身来行礼道:&ldo;大师兄。巨子常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弟子王良近日随巨子修习各国律法,知齐法不重肉刑,并无烹人之律。然齐王独断独裁,以一己之喜恶,另辟蹊径,首创如此泯灭人性,烹煮活人之酷刑,定然会被天下各国所效仿。然人分良莠、士分能贤,若是日后各国效仿齐国,将无能不贤之士皆尽烹煮之。天下何安?如此,齐王所为,遑论暴政,其人更为暴君耳!&rdo;
战国时代,王侯执掌一国,便如天王老子一般,治理百姓民众。那叫一个想煮就煮。想蒸就蒸,想要红烧。手下人绝对不敢给他做出糖醋地来。因此,王侯地命令,那叫一个五花八门,随需而变、率性而为,便说千古第一玩笑&ldo;烽火戏诸侯&rdo;,其初衷就只是为了博美人一笑而已。
听地王良这番辩论,墨家弟子都是黯然一呆,不知作何应对:好似墨者诛杀恶政暴君,所秉承地乃是天道,也不是那国那家地律法撒!
&ldo;彩!&rdo;
众人沉默半响,却是听到一把浑厚嗓音高声喝彩!大讶之余抬头观看,发现喝彩之人竟是来客百里遥。便也在这时,老墨子当即很有风度地鼓掌笑道:&ldo;好彩!王良之论,形于法家,想不到我墨门之中,今日竟是出了一个法家之士!&rdo;
百里遥笑道:&ldo;昔日临淄,稷下学宫论战之时,法家名士申不害曾问秦公,天下动荡大争,要害何在?秦公答曰:民之所需,不过衣食。国之所求,莫非疆土。则君之所欲,乃是杀戮称霸,快意征战,武功文治,是为天下大争之要害所在!然君王之欲从何而来?正是因其有不罪而罪之王权也!然若欲制衡王权,依秦公之见,需从法治着手。弟子以为,兼顾墨法两家之长,或有可为也!&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