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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第1页）

说中间一行人就轰轰隆隆到了罗汉堂。老连长说家伙还是要敲的，脸子就不抹了腰里围的豆腐包头上戴的帽圈子就都免了。尿床王孙庆吉和他的老搭挡刘奴奴一伙人就商量先唱啥后唱啥，商量来商量去还是说看老连长爱听啥。老连长就喊：&ldo;奴奴呢?奴奴，你这婆娘汉不敢到我跟前来，怕我验你的牛牛啊!&rdo;大家乐呵着，老连长又说：&ldo;要叫我说啊孙庆吉，你就把你尿床的古经编一段给咱唱一尺子，我就先给你披红!&rdo;众人就笑说他婆娘早扬言要编出来臭臭他。说笑归说笑，戏子们还是要老连长点一段，老连长就说：&ldo;有孙老者在上，听老者的。&rdo;众戏子说：&ldo;还是你点，头儿一开后头就顺着走咧!&rdo;老连长就下巴一抹袖子一挽说：&ldo;要我点啊，我就点《女儿回十》，你敢唱我就敢听!&rdo;一时哑了众口，孙庆吉说：&ldo;好我叔哩，你这是不想叫娃在村里活人了!你就放娃一马吧!&rdo;孙老者也说：&ldo;不难为啦不难为啦，先说白口，接着唱《小喜接妹》，《来逢吃面》、《秦时敢耍钱》也都是热闹戏!&rdo;

此话一出，尿床王一个趔子打到场子中间，开口就叫：&ldo;丁儿东儿三声炮，老子一蹦出来了!清早起来面朝西，看见苍蝇顺沟飞，我问苍蝇哪里去，秃子头上吃酒席!&rdo;锣鼓响处，尿床王踢腿子打旋子运腕子直舞得眼花缭乱。突然间锣鼓刹住，梆子响起，尿床王说出正经白口，声声干炸，句句响雷：&ldo;这终日忙碌只为饥，才得饱食又思衣。绫罗绸缎身上穿，回首又觉房子低。盖起高楼并大厦，床前缺少美貌妻。娶下美妻和娇妾，又虑出门无马骑。将钱买得高头马，鞍前马后少跟随。仆从雇请一大伙，有钱没势受人欺。一窜窜到县令位，朝会方觉职位卑。一攀攀到阁老位，朝朝暮暮想登基。一日面南做君王，又想神仙登天梯。此人若非大限到哇，上到天顶还嫌低!&rdo;正说到急火处，外边传来三声枪响，老连长竖掌止了，刷地从腰间拔出&ldo;十子连&rdo;，陈八卦就提袍子出门，孙老者坐着没动。有卫士来报：&ldo;一群山民闹事，打还是不打?&rdo;孙老者听言起身出门，老连长也带随从出来。金陵寺山门的牌楼下，百十号人披麻戴孝，银亮的月光下，三口白木棺材齐楞楞摆着，十来个翁媪毛头丝窝地爬在地上嚎，口口声声要叫老连长说话。

流岭槽（13）

三口棺材里装着下午枪毙了的三个人。这三个人都是南沟的头面人物，俱被毛老道封了后清三品官。现在南沟的乡亲父老找上门来，口口声声喊冤枉说根本没有那回事，是何根庆拉虎皮给自己壮胆哩，说南沟人从来都对老连长忠心耿耿，怎么就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己人枪杀自己人，这么大的事没个说法平不了民怨。

陈八卦把老连长劝回罗汉堂，一阵耳语，就给孙老者作了吩咐。两个参议矮胖子土包子就适时出马，叫手枪队收兵回营，然后召了三个南沟人作为代表进殿说事。大雄宝殿里，矮胖子先说了何根庆在南沟传道的事实，又说了知情不报就有庇护之嫌，辛亥革命都十几年了，老连长浴血奋战推行三民主义为大家好，你们还有人相信毛老道要复兴&ldo;后清&rdo;，这不是昏了头吗?三个南沟人说，何根庆是到过南沟但他没扎住脚，是有几个老婆子给何祖升元堂烧过香，但那是求药治病的，而且被杀的这三个人连何根庆的面都没见过，如今这逮着影子就杀人，算是哪一朝的规程?二参议土包子说，就算是误会啦，平息误会也得看你们三人的能耐，说实话要不是咱的人马到沟里走动，南山罩早把你一条沟踏平啦，那还有你们吃的米汤馍哩?事情平平儿搁下算啦，闹啥哩!赶沟里过会了老连长给请上一台子大戏就啥都有了，再给这三户人家屋里挂个牌牌免上三年公粮，你看这家人的脸面不比笸篮大?

外面的哭声响成一片，一伙人在三口棺材周围烧起香表纸笆，金陵寺山门前一派烟尘雾罩。大雄宝殿里，仍然是双方各持一词。陈八卦不说一句话，还是硬着腿在大殿里哐儿哐儿地走过来，哐儿哐儿地走过去。孙老者手里扎着水烟锅，火镰打了几下也不出火，他在心里熬煎着，想这葫芦豹能蜇贼娃子就能蜇主人，哪有家养的蜂光产蜜不蜇人，可这葫芦豹有桶粗的蜂窝，谁有本事摘了它?谁也摘不了它那就得想着法子和它相处，他想起院墙上那一溜蜜水盘子……

陈八卦袍子一提，立到双方中间，两手朝两边一刨，说：&ldo;你看是这啊，都不叨叨啦，叫孙老者说说，看这事咋收场。&rdo;孙老者说：&ldo;我说啥哩?人死了已不得活，再叨叨还是死了，死了只有埋了。现在是只要有个好的埋法，事情也就了了。&rdo;三个南沟人就说：&ldo;哎是是是，死人咋能活哩，神仙也没法哩。&rdo;孙老者对两个参议说：&ldo;你看啊，这人一死，地谁种哩?娃谁养哩?老人谁孝顺哩?婆娘不愿意守再一走，这一家人不就塌伙了?依我的意思啊，葬体面些，抚恤上待厚诚些，你俩给老连长说说，反正是弄下这事啦你说咋办?折财免灾吧，拿银子说话，往后出行军事要谨慎些。&rdo;俩参议就说：&ldo;在理在理。&rdo;

当下陈八卦就到罗汉堂里，把双方达成的意向给老连长说了，又用手指掐出一个码数，老连长就说：&ldo;你说这就是这，我嫌泼烦。&rdo;又召来俩参议，吩咐说：&ldo;赶紧把人打发走，我实在是乏了，明儿一早还要回龙驹寨哩!&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