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安澜微微颔首,轻轻咳嗽了几声,脸色因为憋闷而稍微有了些红润。戴安澜轻轻呼出一口气,努力让呼吸恢复平稳,继续说:&ldo;我们的国家,遭受着战争的巨大磨难。在国家和民族的大灾难前,个人的生死根本算不了什么。诸位,二百师虽然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惨败,但究其原因,并不是二百师的将士不肯用命。唉……&rdo;戴安澜情绪有些激动,眼睛微微湿润,稍微停顿了一下,接着说:&ldo;二百师是中国的军队,二百师的儿男,都是铁骨铮铮的中国爷们,他们……必须回到中国去!即使……即使我死了,二百师也要回到中国!&rdo;屋里各位军官的眼睛也湿润了,纷纷说:&ldo;师座,我们和你一起,把二百师带回中国!&rdo;
戴安澜微笑着,似乎在自言自语。缓缓地轻声说:&ldo;也许……我的双脚再不能踏上中国的土地了,但是我希望……我希望我的尸骨能够埋在自己国家的土壤里。&rdo;
第二天,第二零零师前卫团的士兵在森林里搜寻了半日,终于找到了几位缅甸土著人,仔细询问之下,终于知道这里离康卡以东的郎科不足二十公里。戴安澜、周之再和郑庭笈找来作战地图,研究之后,决定立即率部队取道郎科,转道茅邦,渡过瑞丽江,回到中国。
刘大力率部为全师前卫,有了前次的教训,在雇用缅甸土著人为向导出发前,刘大力命周威率领一营沿细摩公路两侧严密搜索侦察,并没有发现日军踪迹。刘大力将周威侦察的结果迅速报告给师部,戴安澜立即决定,第二零零师当夜越过细摩公路,向郎科前进。
第二零零师在向导的带领下,乘着夜色,举着弹痕累累的军旗,越过细摩公路,通过郎科的小路,向茅邦行进。
雨仍然再整天地下,原始森林内古木参天,阴霾潮湿,终日难见阳光。密林内弥漫着动、植物腐烂的刺鼻气味,使第二零零师的将士闻了又是恶心,又觉得窒息难耐。满地厚厚的落叶,精疲力竭的士兵走在上面,如同行走在柔软的床垫上,使不出半点力气,人人心烦气躁,又恼又急,忍不住骂爹咒娘。蚂蝗、食人蚁、蚊虫以及千奇百怪的小爬虫处处皆是,疟疾、回归热、破伤风及其他传染病仍然在部队中流行。每天都有士兵饿死、病死或是吃了有毒的水果而被毒死。死去士兵的尸体不及掩埋,蚂蝗吸血,蚂蚁啮噬,大雨冲洗,数小时内就变为了一具白骨。
第二零零师在晦暗潮湿的原始森林里苦苦行进,人人衣衫褴褛,骨瘦如柴,脸上髭须蓬勃。虽然人人都到了人鬼难分的情势,但是没有怨言,无人诉苦,所有活着的人都坚守着一个信念:&ldo;走!只要不死,就要走回咱们自己的国家去!&rdo;
戴安澜的伤口,因为没有药物医治,甚至于连最起码的消炎药和卫生棉都没有,而又雨淋日晒,戴安澜的伤口已然化脓生蛆。卫士们每日都含着眼泪,小心地为戴安澜剔尽伤口里爬出的蛆虫,却又及怕弄痛了奄奄一息的戴安澜。
第二零零师到了茅邦,村子旁有座庙宇,戴安澜告诉卫士,让部队停下来,休息一下后再走。部队的食粮早已断绝,卫士们想尽办法,终于从村子里的土著人讨要了一碗粥糜。戴安澜喝了一口粥,感觉到异常的香甜,可是环顾左右,士兵们都在忍饥挨饿,忍不住潸然泪下,将粥碗递给卫士,嘶哑地说:&ldo;我是一师之长,弟兄们都在忍饥挨饿,我怎么能够独吃呢?把这碗粥传下去,让弟兄们都喝上一口。&rdo;
少校作战秘书张家福找到周之再、郑庭笈,哽咽着说:&ldo;参谋长、副师长,师座……师座快说不出来话了……&rdo;周之再和郑庭笈急忙来到戴安澜身旁,戴安澜双目紧闭,脸色青白得似乎透明。
周之再和郑庭笈眼含热泪,轻声呼唤:&ldo;师座,师座……&rdo;戴安澜微微睁开双眼,嘴角哦了动,却没有说出话。周之再忍不住流下眼泪,哽咽着问:&ldo;师座,我们……我们下一步如何把部队带回国去?&rdo;戴安澜微微抬了抬手,张甲福急忙取过作战地图,铺在戴安澜身旁。戴安澜吃力地将手指在茅邦和瑞丽江间划了一下,又划了一下,嗫嚅着说:&ldo;要快……&rdo;周之再和郑庭笈流着眼泪,连连点头。
戴安澜看了眼身旁的卫士,几名卫士过来,轻轻扶起戴安澜。戴安澜深情地望着北方,嘴角微微嚅动。周之再和郑庭笈望着戴安澜,却发现戴安澜的眼睛已经不再眨动。
第二零零师的士兵们抬着逝世的戴安澜继续前进,可是天气炎热,戴安澜的尸体很快就腐变流水,第二零零师的将士们就纷纷脱下衣服,裹在戴安澜的身上。各种各样的军装,校官的、尉官的、士兵的军服覆盖在戴安澜的身上。
几天后,第二零零师指挥部不得不决定将戴安澜的遗体火化。士兵们在原始森林中,将原木堆放在戴安澜的棺木旁,点火焚烧。第二零零师全体官兵围站在火堆旁,望着熊熊燃烧的大火,有人开始哭泣。
刘大力忍不住大声吼道:&ldo;为师长报仇!&rdo;所有的人振臂高呼:&ldo;为师长报仇!&rdo;喊声高亢激昂,声震林梢。
当第二零零师的官兵抬着戴安澜的骨灰渡过瑞丽江,踏上中国云南省的土地时,几乎是同时,全体官兵放声大哭,悲戚地大呼:&ldo;祖国,我们回来了!为了你,我们还要和日本鬼子血战到底!&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