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上树木、长草枝叶繁茂,密不透风,刘大力和士兵们走在树林长草中,汗就顺着脊梁骨流下来,很快就浸透了衣服。在草间乱飞的蚊虫,撞到刘大力和士兵们的脸上,就被汗水粘住,挣扎着划动足翅,弄得人又腻又痒。
于旗忽然低声说:&ldo;哎呀,真他妈倒霉!&rdo;刘大力转过头,低声问:&ldo;咋的了?&rdo;于旗俯下身,在地上摸索着,说:&ldo;草鞋带断了,不知道掉哪里了。&rdo;刘大力伸手在衣兜里掏出根布条,回身塞到于旗手里,低声说:&ldo;别找了,我这有根布条,先系上再说吧。&rdo;于旗接过布条,穿过草鞋底,在脚脖子上缠绕过来系好,然后站起身,说:&ldo;师里每月发的竹麻、布条就这么几根,也当不了啥事呀,咱们天天翻山越岭的,用不了几天就都磨断了。&rdo;刘大力苦笑着,说:&ldo;能够发下来就不错了,我只怕再过些日子,连竹麻、布条都没了。要的饭就别嫌馊了。&rdo;
天亮的时候,刘大力、于旗和士兵们藏身在一处山坡的长草丛里,观察着山坡下的村寨。太阳渐渐升起有一人高了,可是村寨内却死样的沉寂,既没有袅袅炊烟,也听不到鸡鸣犬吠之声,更不见有人走动。
刘大力轻声问身旁腾冲籍士兵张品书:&ldo;你知道吗,这是啥地方?&rdo;张品书微皱着眉头,望着山下蜿蜒流淌的小河,沉吟说:&ldo;我也说不准,那条河应该就是黄连河。&rdo;于旗低声问:&ldo;团长,要不要派几个弟兄进寨子里看看?&rdo;刘大力摇摇头,说:&ldo;再等等看。&rdo;张品书指着山下说:&ldo;连长,有人来了。&rdo;
刘大力和于旗向山下望去,只见一位头发灰白的妇女背着背篓向山上走来。等到这位妇女走近,张品书用当地话低声轻唤:&ldo;老乡,老乡……&rdo;妇女听到声音,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身子微转,四下来张望,似乎随时都要转身奔逃。张品书微微站起身,招着手,又用当地话说了几句。妇女看着张品书身上的衣服和头上戴着的青天白日徽章,迟迟疑疑地走过来。
等妇女走近,刘大力拉着妇女的手,蹲到长草丛中,低声问:&ldo;大嫂,这是啥地方?&rdo;妇女说:&ldo;&lso;洗斑鸠洼&rso;……&rdo;于旗没听清楚,问张品书:&ldo;她说这是啥地方?&rdo;张品书说:&ldo;洗斑鸠洼。&rdo;于旗说:&ldo;嘿,这地名倒有些个蹊跷呀,&lso;洗斑鸠洼&rso;,有趣。&rdo;妇女看了一眼于旗,脸沉似水,冷冷地说:&ldo;国耻民恨,长官倒说有趣了?&rdo;
听着妇女咿哩哇啦的说了许多话,刘大力和于旗却没听懂半句。滇西有傣、彝、德昂、布朗、傈僳、景颇、阿昌、佤、回、白、苗、哈尼、怒、独龙、拉祜、汉等民族,刘大力虽然到了云南已有三、四年,但对各民族的方言土语还是没学明白。
刘大力疑惑地问张品书:&ldo;她都说的啥呀?&rdo;张品书眼睛里如欲喷出火来,气呼呼地说:&ldo;她说这地名是国耻民恨。几天前,三位&lso;骚多利&rso;不小心遇到了八个日本兵。&rdo;于旗问:&ldo;&lso;骚多利&rso;是啥意思?&rdo;张品书说:&ldo;哦,&lso;骚多利&rso;就是美丽的姑娘的意思。三位姑娘让八个日本兵抓住了,被强行拖到这里来。光天化日之下,八个日本兵就将三位姑娘轮奸了。每个日本兵强暴完一位姑娘,就跳到河里洗洗,然后爬上岸来再强暴下一位姑娘。就这样,三位姑娘被日本兵糟蹋得不成样子。村民在远处看得心碎,但却无可奈何,就称呼这里&lso;洗斑鸠洼&rso;,就是要让人记住国耻民恨。&rdo;于旗默然无语,过了半晌,怒骂了句:&ldo;小日本,我肏你八辈祖宗!&rdo;
张品书看着刘大力,说:&ldo;她说天刚放亮,寨子里又来了二十多个日本兵,乡亲们大多都躲到山里去了。她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就躲到自家的地窖里了。她是看儿子饿得急了,才冒险跑出来,想上山采些野果,拿回去让儿子充饥。&rdo;于旗说:&ldo;团长……&rdo;刘大力看了眼妇女,又看了眼于旗,点点头,说:&ldo;老百姓遭难了,咱们不替他们出气,手里的枪就他妈的是烧火棍了。&rdo;
于旗端起枪,头一摆,说:&ldo;弟兄们,跟我走!&rdo;刘大力急忙说:&ldo;慢着。&rdo;看着村寨,说:&ldo;这个寨子背靠大山,易守难攻,咱们决不能掉以轻心,要让小鬼子有来无回,就不能莽撞。老于,你带着一部分弟兄迂回过去,守住山口,我带着一部分弟兄从这里过去,咱们南北夹击,让这帮狗娘养的鬼子一个都别跑了。&rdo;于旗说:&ldo;好。不过,团长,你带着弟兄们去守山口,我带着弟兄们往寨子里攻。&rdo;刘大力说:&ldo;妈拉个巴子的,你倒来命令老子了?我这手早就痒了,就二十几个鬼子,你还不让我过过瘾?&rdo;于旗笑了,说:&ldo;遵命!&rdo;刘大力说:&ldo;你到了山口后,鸣枪为号,我就乘势领着弟兄们冲进寨子。&rdo;
刘大力看着于旗领着士兵们在树林内走远,就率领着剩下的士兵,在长草的遮掩下,匍匐到村寨外。
刘大力伏在草丛里,身上沾满了泥水,双手被草汁染成了绿色。刘大力将衣袖卷到胳膊肘上,下巴抵在冲锋枪管上,静静地等待着于旗发出的信号。
远处终于传来&ldo;砰&rdo;的一声枪响,清脆的枪声在山谷间回荡,悠长不绝。刘大力低喝一声:&ldo;冲!&rdo;端着冲锋枪,从地上跳起来,扑向村寨里。伏在草丛里的士兵如蛰伏的猎豹,猛然窜出草丛,端着枪,悄无声息地掩进村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