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显然没有计划生育。避孕措施也不普及,怀了就生,生下来不过加双筷子。能不能养活,全靠天意。
船员:“……”嗓音发涩,“有两个姐姐。”
季寒川点一点头,继续问:“我看你这么大,姐姐订婚了吗?”
船员:“……???”这人怎么回事儿?!
这时候,有其他人从季寒川身侧走过。毕竟是船,哪怕头等舱,走廊也说不上多么宽敞。季寒川侧头看一眼,往旁边避开半步,认出对方是下午在自己桌前自我介绍的另一名玩家。
对方神情凝重,在视线触及季寒川时,先是一愣,随后皱起眉头,几乎脱口而出:你不是自称不是“玩家”吗?
季寒川笑眯眯,和他打招呼:“聂先生。”先一步打断聂曲的话。
而领着聂曲的那名船员抬起眼皮。季寒川看着他,目光一顿,再看看自己身侧。
来叫自己这位,还只是身上带一点泡久了水的痕迹。可领着聂曲这个,半张脸都是浮肿的。好像手指一戳,就能戳下去一个坑、冒出腐臭尸水。
季寒川顿时同情聂曲。难怪他那么紧张、一脸如临大敌的样子。
他接着方才的招呼,温和道:“——你们先走,我在等我女儿。”
这话一出来,聂曲仿若卡住,艰难地消化信息:女、女儿?
众所周知,在非扮演类的“游戏”里,玩家不会有过于复杂的人际关系。
而季寒川表现得像是天下所有父亲,嘴上说:“小姑娘,换衣服慢。我又不方便帮忙,也只能等,唉。”
这样抱怨着,脸上却是“我女儿天下第一乖”的笑意。
聂曲沉默,心中浮出各样困惑。最后,他缓缓点头,抬脚迈步。
等离开许久,聂曲才慢慢理出一个逻辑:自己只在房内稍微耽搁了一会儿,那个浮尸船员就差点把门砸穿,门内积水也到了自己小腿肚。可韩川就那么在门口等,还与船员聊天,船员也不催促。这样看,或许的确是自己多想。
可这样一来,一个能够吸引玩家视线的npc,是人是鬼,就很有待商榷。
聂曲心情沉重,另一边,季寒川继续和船员聊天。主要是他问话,船员闷闷地答。到最后,他连船员父亲在地主家做过佃农、种一年地,反倒要交七成税的细节都问出来。等到宁宁推门出来,季寒川总算停下问题。而在跟着船员,走去昨天那间礼堂时,季寒川看着对方的背影,心中转过很多情绪。
作为一个“npc”,船员的身世背景,似乎有些过于详细了。
如果他真的是“数据”,那背后的编程者完全没必要写出这么多细节。沉闷态度之下对地主的仇恨、对家人的心疼,甚至对自己的恨铁不成钢。两个姐姐全部所嫁非人,其中一个姐夫有过短暂发家,后面成了大烟鬼,更是折腾到家徒四壁。自己妈妈在冬天给别人洗衣服,洗出一手冻疮。
在上一局游戏最后,面对那个npc组成的人墙巨人时,季寒川终于认同了朱葛等人的话。没有了走在路上说笑的场景,没有在小卖铺里翘二郎腿的细节,所有人都换上一样的神态表情,完全失去“人性化”的部分,那季寒川也不再觉得他们“真实”。
可此刻,在前一局游戏最初时的感受又卷土重来。虽然仍旧觉得眼下场景古怪,但船员话中透出的真,还是让季寒川心存疑虑。
他思绪浮动,视线下滑,看到宁宁。
小姑娘大约真的很喜欢自己的新裙子,这会儿拉着裙摆,走着走着,还要忍不住跳一跳。这样偷偷地乐,又意识到什么,悄悄抬眼,去看季寒川。与季寒川视线正好相对。
宁宁顿时收敛,安静走路。
季寒川还是觉得好笑。在这同时,想: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根据朱葛等人的话,游戏中,只存在三种“人”。
第一种,不必说,玩家;
第二种,玩家以外的普通npc,会被玩家们习以为常地拖来挡枪;
第三种,披着人皮的鬼。
可宁宁的情况,显然与这三种都对不上号。
她可以在两局游戏之间来去,偏偏不是玩家。更确切一点,显而易见,哪怕她没有恶意、也没什么吓人的能力,但她就是个鬼。
季寒川有心问问宁宁,这时候,眼前的船员脚步停下,对季寒川道:“韩少,到了。”
季寒川抬眼,眼前是昨夜见过的木门。可此时此刻,木门像是被水洗过。湿漉漉的,上面长了菌斑。完全不是昨夜典雅的样子。
门把手上的龙头不知所踪,这会儿被船员握住、打开。海腥味扑面而来。
有一瞬间,季寒川以为自己出现在水底。可眼前一切仍然光鲜明亮,那点海腥气似乎只是他的错觉。所有人衣着楚楚,留声机放着音乐。站在门口的几个人原本正在讲话,这会儿听到动静,回头看季寒川。季寒川眨眼,视线在他们的面颊、手脚上迅速划过。一共三个人,一个身上完全干爽,另外两个衣摆带点湿痕,但也并不明显。皮肤干燥,没有被浸泡过的痕迹。
季寒川身侧,那个指尖褶皱的船员扶着门把手,对他说:“韩少,请进吧。”
季寒川点头,自如地走入。
他在厅内见到许多熟悉的面孔。昨夜拉他一起的那几个年轻人又来了,见到宁宁,他们都有些惊讶,但和船员一样,迅速接受“韩少带着女儿”的“事实”。宁宁被一群人围着,成了一个很好的挡箭牌。一面吸引npc们的注意力、方便季寒川四处打量,另一面,也被玩家们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