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顿时掌声如雷。坐在我旁边的亚伦甚至站了起来,大声吹着口哨。雷莫走向那个木条箱,撩起遮布,打开箱门。处在人群中的我也伸长了脖子,但是,就在那条狗一走出箱子的时候,我便立刻把头别开‐‐这条狗几乎已经没有脸了。从背后看去,它完全是一只正常的黄色拉布拉多犬,身体已是成犬体型,但走起来仍有幼犬的轻快。让人惨不忍睹的是,它的头部几乎完全被重建了,它的吻鼻被削得极短,看起来像整个儿陷了进去,下颚则被拉长弄宽,塑造成人类下颚的形状。即使我是坐在第四排的位置,仍能见到它颈部的疤痕‐‐我知道那是怎么来的‐‐报上说过贺里斯曾把它的喉咙切开动手术。
亚伦凑过来小声对我说:&ldo;做得很漂亮,对吗?&rdo;
雷莫把这只大拉布拉多犬抱起来,放在讲台前的一张大凳子上。他调整麦克风,降至小j那张伤痕累累的嘴巴同高的位置。屋里的人都安静下来,而小j也立即开始张嘴说话。
它发出的声音实在太恐怖了,像是一种介于嘶吼和吠叫的声音,但里头却是由一连串毫无意义的母音和子音组成。我从未听过任何生物发出类似的噪音,这是我所听过最凄惨的声音,但这并不是语言。
&ldo;哎哎哎,&rdo;这只狗说,&ldo;卡佛哇哟。&rdo;
我环视屋内,所有人都面露微笑,全神贯注。
&ldo;哇嘎喏呜,&rdo;小j清晰地说,&ldo;朱卡鲁。&rdo;
&ldo;太神奇了,&rdo;亚伦低声说,&ldo;t和k这两个音是很难发的。&rdo;
我坐在那儿听着这难以忍受的噪音,只期待有人会先受不了而提出抗议。但是,这些人似乎都听得心满意足。雷莫站在讲台旁,脸上露出喜不自胜的笑容。他的双眼闪耀着一种光彩,而这样的光彩在我周遭这些人的眼中也能瞧见。
我怀疑只有我听不懂。&ldo;它说什么?&rdo;我低声问亚伦,但他立刻挥了一下手。
&ldo;注意听就好,&rdo;他说,&ldo;这再清楚不过了。&rdo;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突然有人用力敲起门来。响亮的砰砰声盖过那只狗凄惨的号叫,让我如释重负。
&ldo;警察!&rdo;外面的人喊道,&ldo;开门!&rdo;
屋里立即起了一阵骚动。我身边的人全都跳了起来,往后门狂奔。讲台上的雷莫急忙抱起小j,把它推回箱子里。我看见他不知道对卢卡斯说了什么,两人同时转身瞄了我一眼,接着他们便合力抬起那个笨重的箱子跟着大家往后门跑。混乱中我一时不知所措,只能呆站在那儿,看着其他人撞翻椅子、彼此推挤着从各个方向往后门冲。
我很高兴警察赶来了。我希望这些人都逮捕,也希望那些狗都能重获自由。我差点就去替警察把大门打开了。但是,我突然想到:万一警察以为我也是他们的一份子怎么办?我该如何解释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为何会和这群坏蛋在一起?我当机立断。眼前最好的办法是马上离开,回到车上用最快的速度开车回家。当我跑到后门时,警察正好撞破前门进来。后院已乱成一团,但我仍有机会逃走。我闯进隔壁人家的院子,沿着小路一直跑到我停车的那条街,跳进车里以极速开回家。
我把车子停在屋前的车道上,将引擎熄火,但过度分泌的肾上腺素仍让我惊魂未定。我在车上坐了一会儿,在突然安静下来的环境中,我发觉自己的心跳仍十分厉害。刚刚我在警察面前逃走,我会因此惹上麻烦吗?我告诉自己,除了刚才那段逃亡不算,今晚我只不过是参加了一场会议而已。我暗忖警方是否会在雷莫的住处发现我的名字。我没在那里签过名,也还没缴交会费,所以那个协会的名单上一定没有我。但是……我突然感到一阵惶恐,温德尔?贺里斯已把我的姓名和地址寄给雷莫。警方为了追查小j的下落,当然会去检查所有与贺里斯通信的人。更何况,卢卡斯的那块记事板上已有我的姓名和地址。冷静点,我对自己说。事情再清楚不过了,在这个剧本里我只不过是个小角色,我和小j的绑架案根本没有半点关联,而且我也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狗。我并没有做错事。
但我立刻知道这不是真的。我根本不应该去那里。我到底在想什么,怎么会跑去那种地方?我有种感觉,知道今晚所见的景象将会一辈子也忘不了,但现在我已不愿再多想了。当下唯一能慰藉我的,是快点回去与罗丽团聚,快点用我的双臂紧紧搂住它毛茸茸的身体。于是我下了车,几乎是跑着奔过前院草地。
可是,当我跑到后院门口时,不禁停下来倒抽了一口气‐‐后院空荡荡的,罗丽已经不见了!
32、蓝玛丽
我和露西共度了一段相当平静的时光。我们抛下那个不愉快的夜晚,再也不提她毁掉第一个亡者面具,以及想从我身边消失却被我及时拉回来的事。我知道她相当尴尬,尴尬于那天晚上发的脾气,尴尬于她表现自我的方式太任性,像条活蹦乱跳的大狗在家具上留下了自己的记号。然而,我觉得她现在对我小心过头了,似乎随时随地都在检讨自己的行为。我不喜欢她这种转变,我喜欢她像过去那样,还是那个既野蛮又火力四射的女孩。我觉得我应该加以干涉,她花了太多时间和死亡相处,现在该是把她带回来重返活人世界的时刻了。
我决定让她放松一下。她从来没去过新奥尔良的嘉年华会‐‐你能想象吗,露西是面具设计师,而她竟然从来没有去过嘉年华会。这个计划实在太完美了,我要假装临时起意带她前往,以此纪念我们初遇之时共同出游的那一个星期。我们要一起离开目前枯燥又一成不变的漫长冬日。我要替她收拾最不寻常的行李‐‐一件亮片装饰的礼服、一条羽毛围巾。到时我们会化装、打扮和狂欢作乐,醉得东倒西歪。我要带她去她真正需要去的地方,一间有阳台、落地窗和悠久历史的再浪漫不过的旅馆。我要让她好好装扮,胸前闪耀着金色亮片,我要她用珠子「新奥尔良嘉年华会活动中,花车游行队会向人群抛撒一种项链让人抢拾,项链可作为游乐中使用的钱币,大家习惯称之为&ldo;珠子&rdo;(beads)」收买我。
那个时间点恰到好处。当年的复活节在4月中旬,比前几年都晚,而那年春天又来得特别早。当然,我的心血来潮绝不是临时起意的‐‐若在嘉年华期间才决定前往新奥尔良,怎么可能订得到旅馆的房间?这个点子着实让我费了一番功夫,我不但要提早几个月开始计划,还得守住这个秘密。
直到我计划出发的前一天,我才把这个消息告诉露西。我装出一副毫无准备的样子,但还是很快被她识破了。
&ldo;嘿,我有个点子。&rdo;我这么说。那天是星期五晚上,学校放春假的第一天,而且与当年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日子很近。&ldo;我们飞去新奥尔良参加狂欢节。&rdo;
她放下书本看着我。&ldo;真的吗?说得这么简单?&rdo;
&ldo;就这么简单。&rdo;我说,同时弹了一个响指,但立刻想到这样好像太做作了。幸好,她似乎没注意到。&ldo;一定很好玩的。&rdo;我补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