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初看他不说话了,才抬头看他,却迎上他直直的目光。婉初眨眨眼,叫了一声:“三公子?”
荣逸泽这才回过神来,温言道:“这回要住久些,你都快八个月了。我大姐当初就是八个多月生的孩子。我在这里住到你生。”
婉初歪头极有意味地盯着他笑,看得荣逸泽心里有些发虚,摸了摸脸:“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婉初笑着摇摇头:“三公子三天两头往这里跑,不怕你的知己们吃醋?”
荣逸泽笑着说:“你这话可假了。刚才在门口珍儿才说,我都一个多月没来了。怎么叫‘三天两头’?更何况,有时候你看见的未必是真的。”
婉初又笑了笑:“三公子这话可怪了。中国有句古话,‘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如果亲眼瞧见的都不是真的,还有什么是真的?”
自认识到如今,婉初倒是第一回跟他逗嘴。他也来了兴致,定定地笑着望她道:“有时候,也许那人只是为了让你瞧见他想让你瞧见的呢。”
婉初停下手里的活计,笑着道:“三公子说的这句话,字字都是汉文,可放在一起,我怎么就都听不懂了?”
“听不懂,我可以慢慢教你。不如你先教我一句法文做交换?”
“你想学什么呢?”
“我想你。”荣逸泽说得又慢又清楚,偏又因此带着一种低沉而迷离的暧昧。
婉初愣了愣,脸红了红,心道这人真是浮浪惯了,便烧着脸不理他,接着打自己的毛线。
荣逸泽却不依不饶,摇着她的袖子:“说呀,这个怎么说?回头说给我的‘红颜知己’们听。”
婉初被他摇得没办法,抿着唇想了想,说了一句“tutiensdessultsoire”,然后却是带出一丝促狭的笑。
荣逸泽看她笑得狡黠:“这么长?你确定没有说一句不好的话,哄我呢?”
婉初被他说中了机关,脸又红了红。只是低头笑,也不说话。
这时候珍儿走过来,在门外问:“先生,我娘让我来问问先生晚上吃什么?”
荣逸泽回头一笑:“太太平日里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不用特别准备。”
珍儿极喜欢看太太、先生,觉得大人口里的“男才女貌”合该就是这样子的。珍儿得了话,笑眯眯地找她娘去了。
婉初这才停下手里的活,看着荣逸泽,抱歉地说:“三公子,你不必这样。就算别人知道我未婚生子,我也没那么在意,不会放在心上的。”
荣逸泽心里却被刺了一下,勉强一笑:“当我荣三的太太,就这样委屈你?”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用为我做这样多。”
他的心却如同被扭着,她还是要跟自己分出个楚河汉界,她还是要泾渭分明地过活,面上的笑就淡了些:“不是交易吗?你用法国的庄园换这十个月的庇护。我没觉得吃亏折本,只不过我荣三做生意总想着回头客,所以总要把客人伺候舒服了,才有下笔生意。”
婉初还要说什么,荣逸泽却站起来,把她手里的毛线拿掉:“你不要总坐着,我大姐说后面几个月要多走动走动,回头才好生。”
婉初只好起来随着他到小园子里走走。张嫂在厨房里忙碌,珍儿自己坐在院子里剥蚕豆,嘴里头哼着不知名的小曲,看见他俩出来,抬头眯着眼睛笑着叫了一声:“先生、太太。”
荣逸泽从没觉得这几个字这么顺耳过,高兴地走过去看她在做什么。他逗着珍儿玩了一会儿,抬头发现婉初手扶着腰静静地立在那里。荣逸泽急忙走过去问她:“你怎么了?”
婉初却是微微一笑:“没什么,刚才他又踢我了。”
跟丈夫以外的男人说起这些,婉初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脸上带着些羞赧。
荣逸泽的眼光落在她肚子上,他也不太明白被胎儿踢是种什么状况,脸上就浮现出一些疑惑。
婉初自从打定主意生下这个孩子后,心思就宽广了许多。随着胎儿月份大了,那些母爱似乎都被勾了出来。她平常也不怎么跟人往来,偶尔跟张嫂聊聊孩子。张嫂怕吓着她,拣着好听宽慰的说给她听。那些身体上的、肚子里的变化就少有机会和人交流。
如今看他那模样,便奓着胆子问他:“你要不要摸摸看?”眼睛里坦荡明亮,还有一些愉快。
荣逸泽其实早就有这样的想法。清萱有身孕的时候,是被夫家当成菩萨一样供着的,他也很少过去走动。对于孩子这事,他多少是有些好奇的。
婉初没想到这样一个风流惯了的人,面色上居然也会有一点点的不好意思的表情,更觉得有趣。捉了他的手腕,轻轻放在自己肚子上。
虽是入了秋,可是孕妇火气大,她贪凉不愿意多穿,她身上的缎袍还是春衫的料子。手刚碰到肚子没多久,她身上的温度就透过衣料传过来。肚子绷得很紧,很有一种皮薄馅多大包子的错觉。才放上没一会儿,果然手下头有起起伏伏,好像里头真有个人拳打脚踢一样。
两个人靠得很近,婉初脸上浮起一个得意的笑,像个孩子一样跟人分享自己的秘密乐趣。
荣逸泽的手还停在她的肚子上。风从那边吹过来,婉初的鬓角散落的头发也被吹起来。荣逸泽站在下风口,她的发尾就拂在他脸上,酥酥痒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