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了挥手,看着影一的身形渐渐隐没,姬昀打量了一下周围,见并没有什么人,轻车熟路地从宋瑾的窗子跳了进去。
就如同姬昀预料到的一样,宋瑾没有出门参加任何的宴会,甚至都没有任何庆祝的活动。在这样的夜晚里,居然仍然端坐在桌案前皱着眉头批阅摞成小山的公文。
姬昀翻窗子进来,正好落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小夏子正在给宋瑾磨墨,见到忽然出现在窗户边上的人影,“咔嚓”一声杵断了手里的墨块。
宋瑾看看窗户旁边的姬昀,又看了一眼砚台里溅出的墨水,皱了皱眉。
小夏子“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奴才该死。”
“怎么动不动就该死?”姬昀大摇大摆的,完全没有一点闯入别人的房间又被人发现了的尴尬,举止从容地来到了宋瑾桌子前面,“宋督主,好久不见?”
宋瑾沉默。
他自从那一夜过后,再加得知了姬昀的身份,再无法做到真正的冷淡以待,装腔作势又会被她轻轻松松地戳破。而且,他总觉得,在他面前,姬昀最近似乎有一种没脸没皮放飞自我的架势。他如今并不擅长于应对这种对他没有图谋又一心想对他好的人,打不的骂不得,宠不得也教训不得。很是让人头痛。
宋瑾忍住了胸中的一点叹息,对小夏子道,“没事了,下去吧。”
“等等,”姬昀开口。
宋瑾皱了皱眉,看向她。小夏子也是一顿。
姬昀从袖子里拿出一小瓶酒来,轻轻放在宋瑾的桌案上,对小夏子道,“置办些好吃的上来。”
小夏子颤巍巍地抬头瞟了一眼他家督主,又看了一眼旁边笑眯眯的祭司大人,心里犯难。你说他怎么今天这么不长眼呢?一时心血来潮替了小路子的班。这下好了,不仅一个不小心弄断了督主常用的墨块,还得面对这种两难的境地。按说,他肯定是应该听从他家督主的,可是他的求生欲告诉他,得罪了祭司大人恐怕也没什么好下场。况且听小路子说,冬宴上是祭司大人替督主解了围,也算是他们的恩人。他小夏子可是有恩必报的人,可是眼下这种情况,真让人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姬昀看着犹犹豫豫的小夏子,在心里忍不住叹气。这位小公公看人眼色的能力可是比之前的小路子差远了。宋瑾现在这个别扭的性子,既然没有立刻说不可以,就已经算是默认了,可偏偏下面的奴才却一点也领会不了他的意思。
宋瑾看了姬昀一眼,姬昀笑眯眯地看着她,眼睛弯起像是漂亮的月牙。的确是很像当年傅景的样子。他垂了眼,对小夏子道,“去吧。”
小夏子对自家督主难得的妥协一愣,很快又反应过来,行了礼,出去了。
姬昀一见别人已经出去了,宋瑾房里又只有一把凳子,便很自来熟地,又非常没有形象地坐到了宋瑾的桌案上,蹭到宋瑾手边,把那一堆公文随意地扒拉到自己身后。
宋瑾的脸色随着她的动作一点点地黑下去。
“哗啦。”几本没放稳的卷宗被姬昀的袖子挂掉了下去。
姬昀听着声音回头望过去。动作之间,桌案上留下的卷宗又滚落了大半。略微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慢慢回过身来,只见得宋瑾面沉如水。
“姬、昀。”宋瑾把自己的视线从好不容易批阅完的卷宗上挪了回来。
姬昀无辜地看着他,“我捡起来?”
宋瑾一个晃神,姬昀的面孔似乎与从前重合,盯着姬昀光洁姣好的面庞,他一瞬间似乎被刺痛了一样。
他眸光深沉,“我并没有当年的好脾气。我承你前日的恩情,你要什么,提出来,或者你愿意,自己去拿,不要耽误我的时间。”
姬昀整个人一怔。有一瞬间,她的瞳孔不受控制地暗了下来。
宋瑾这话,不可谓不伤人。
她活了十七年,从未有人同她这般说话。她是真正的天之骄子,打从一生下来,就注定了是掌握着天下气运的人。别说是被别人嘲讽,就算是她给别人气受,也要看那人值不值得被她放在眼里。而宋瑾这口气,极不耐烦的,简直像是在打发叫花子。仿佛是她死皮赖脸非要贴着他不放,引得他嫌恶得不行了的样子。若是其他人同她这样讲话,她一定会让那人清清楚楚的明白,什么叫做祸从口出。可现在讲话的人是宋瑾。是宋瑾在讲这话,她能怎么办呢?
姬昀心里默默嘲笑自己。她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哄着诱着等着,希望她的小哥哥心甘情愿地走到她身边。更何况,也没错,的确是她自己赖着宋瑾不肯走,抓着他不放。
让姬昀真正头疼的是,她虽然肯定宋瑾对她不至于嫌恶,甚至在心底还保有曾经的宋瑾对“傅景”的怜惜与爱护,可她却也不清楚他心里对她到底有没有男女之情。
姬昀内心隐隐有些躁动,可她又很清楚,她不能够逼他。宋瑾如今的地位,如今的身体,如今所有的条件都在把那个曾经善良柔软的少年推向崖边。她不能让他就这样跌落下去,所以她不能急躁,不能逼迫,不能恐吓。
她很清楚他如今的忧虑惶恐,如今的……灰暗自弃。所以面对宋瑾的时候,她的心变得格外柔软。
姬昀心里叹了口气,目光重新柔软起来,明亮而又狡黠,“宋督主要言而有信。既然说我要什么便给我什么,可不能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