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急缺人手,姚妙仪便要阿福在金陵街头巷尾贴了招人的启事,寻几个会打理药材的杂役和店里坐诊的大夫。
告示贴出去的三天了,居然一个像样的应征者都没有。保和堂门可罗雀,生意惨淡,每天卖不出去几幅药。
开门营业的第四天,一直等到了中午,居然一个客人都没有。老仆阿福在门口打瞌睡,宋秀儿站在柜台后,左手托腮,右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算盘珠子。
“阿福,您老见识多广,您说说百和堂的生意什么时候才有起色啊?”
阿福坐在门槛上,眯着老眼看着街上过往的行人,叹道:“人生地不熟的,生意难做。要不大房一家子为什么不自己搬到南京来?”
“再说了,这附近住的大多都是普通工匠人家,老百姓有个头疼脑热的一般都先扛着,谁会动不动就看大夫抓药呢。”
宋秀儿双手托腮,面有愁容,“唉,您说的对,这又不是咱们苏州老家,姚家数代行医,许多人慕名去姚记药铺看病抓药,酒香不怕巷子深的,不愁没有生意做。”
宋秀儿无奈的撇了撇嘴,“南京就不同了,昨日来了个病人,见咱们姚大夫是个女人,扭头就走了。哼,在苏州,多少富贵人家巴巴的驱车来请我们小姐瞧病呢。”
阿福安慰说道:“你别生气了,那是他们没有福气——秀儿,姚大夫这些日子时常一个人往外跑,也不要我赶车,通常是雇轿子或者雇骡车,她都去做些什么?”
宋秀儿说道:“店里反正没什么客人,南京繁华,她四处逛一逛,有时候是去天界寺找道衍禅师和姚继同说说话,有时候是——”
说曹操曹操到,宋秀儿话没说完,姚妙仪雇的车马就停在门口了,宋秀儿忙跑出去扶着姚妙仪下车,阿福则将车里几包点心茶果提到店里。
姚妙仪将包裹里精致的点心给店里的三个伙计分了分,笑道:“我去天界寺看望义父和义兄了,恰好有宫里内造的点心赏赐下来,义父将他的那份全都给了我,来,你们也尝一尝宫里贵人们吃的东西。”
天界寺在编撰《元史》,主持编写的两位总裁是江南文坛领袖、翰林院学士宋濂和王祎。洪武帝是不拘一格选拔人才,有能者居之,并不在意出身,编者除了翰林院的学士外,还有不少和尚道士,所以赐给的点心也荤素不忌。
有姚妙仪最喜欢的酥油泡螺,也有阿福爱吃皴壳猪肉馅饼、宋秀儿爱吃内造的窝丝糖,细细白白的糖丝卷在一起,就像蚕茧似的一团团,入口即化,分外甜美。
不过今日阿福和宋秀儿心事重重,吃着最喜欢的点心也无精打采,姚妙仪问清了原由,心中暗道:这些日子我光顾着打听父亲的旧日幕僚周奎还有叛变明教的郭阳天,对店里的生意并不上心。百和堂这个幌子若是一直惨淡经营而不倒闭,反而容易露出马脚令人起疑,得做些什么,让店里的生意有些起色……
计上心来,姚妙仪拿起一个酥油泡螺,“你们放心吧,听说新开张的店铺三年才能回本呢,不用着急。我们初来乍到,不懂行情,下午我们去苏州会馆找相熟的老乡打听打听,总有出路的。”
宋秀儿和阿福对视一眼,均喜笑颜开,连内造的点心都舍不得吃了,小心翼翼的收拾起来包好,准备送给同乡当见面礼,连姚妙仪钟爱的酥油泡螺都不肯放过。
☆、第11章天子脚下
苏州会馆设在秦淮河畔的东牌楼附近,北边就是府学和贡院,是南京城绝好的地段。自从洪武帝定都南京,强令各地工匠和富户搬到都城居住,人生地不熟,甚至语言都太不通,谋生艰难,这些背井离乡的人们自发建立了各种会馆,以方便同乡交流帮衬。
姚妙仪拜访的老乡是做绸缎生意的张老板。和许多老乡被迫搬迁的不同,张老板是在洪武元年定都时就主动举家搬到了南京城,他是个审时度势、眼光独到的生意人,认准了朱元璋会坐稳江山,南京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张老板如今在南京拥有五家店铺,还打通了内务府的关系,成为皇商了。姚家和张家在苏州是关系不错的街坊邻居,还曾经将张老板一双儿女从天花的魔爪中救出来,因此张老板很照顾刚刚“被迫”搬迁南京的姚妙仪。
织锦二坊的店铺和小院就是张老板托付了信任的经纪中人帮忙置办的。姚妙仪约了张老板在苏州会馆喝茶,定的是包间,喝的是西湖龙井,茶点是从天界寺带来的内造点心。
姚妙仪亲手泡茶,“……那里的街坊领居基本都是和善人,好相与,并不欺负我这个妇道人家当家,多谢张老板介绍这么好的房子。”
一看这个架势,张老板是识货的,知道姚妙仪此番盛情招待,应是有所求,应该不单单是为了感谢房子。不过姚妙仪是来求人的,张老板是被求的,便故意端着不戳破,顺水推舟说道:“乡里乡亲的,互相帮忙是应该的,姚大夫莫要客气。”
斗米恩,升米仇。张老板和不少同乡打过交道,有知恩图报的,也有喂不饱的白眼狼。深知这个道理,万事适可而止。
张老板五短身材,身形微胖,穿着蓝布直裰,他虽是卖绸缎的,但是按照洪武帝颁发的规定,除了喜庆节日以外,平民百姓平时不得穿绸、戴纯金纯银的首饰。不过张老板穿的蓝布直裰是上好的松江三梭棉布裁成,价格比普通绸缎还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