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马札儿人看来很不高兴,但也没有选择的余地。在下车前,杰岷叫他把车子调头,面对那条支路。杰岷说,如果他想胡闹,他一定会打开车头灯,借着光线开枪,不止开一枪,而是开几枪,并且枪靶不会是腿部。马札儿人开始走过去,他快走到那幢木屋时,整个地区突然被聚光灯照亮,范围包括那幢木屋、支路和附近广大的地区。接着马上发生了好几件事情,杰岷并没有看清楚每件事,因为他忙于发动汽车。他看见四个人从树林里冲出来,他所能看清楚的是,其中一个用沙袋击倒那个马札儿人。随即有人开始开枪,但那四个人都好象毫不在意,他们在其中一人开始拍照片时向后退出地方。所有的射击好象都对着聚光灯后明朗的天空,那是种很戏剧化的场面,照明弹炸开来,亮光向上四射,甚至还有些烟雾弹。
杰岷驾着菲亚特沿小路向下冲,觉得自己好象逃离一场正要进入高潮的军事演习。他几乎可以逃得出去‐‐他真的以为自己已办到了‐‐的时候,右边的树林里有人在近距离内用机关枪扫射。第一次射击打掉了一个后轮,整辆车子因而翻倒。在车子坠入左边的水沟里去时,他看见那个车轮飞过引擎盖。那个水沟大概有三公尺深,沟内的积雪使他未受重创。那辆汽车并没有着火燃烧,所以他卧在汽车后面等着;他面对小路,希望打中那个机枪手。第二次射击来自他身后,使他撞在汽车上。
树林里一定爬满了军队,他知道自己中了两枪,两发子弹都击中右肩,当他躺着看演习时,为那两发子弹并没有打掉他的胳臂而讶异不已。这时警笛声响起,大约共有两三具警笛,有辆救护车从小路驶过来。四处的枪声仍旧此起彼落,足令林中的野兽恐惧好几年。那辆车身很高的救护车令他联想起好莱坞那些旧式消防车。整个似真如幻的战争正在进行,救护车上那些家伙只站着凝视他,对这个世界漠不关心。到第二辆车抵达时,他的神智已逐渐不清,他听到说话声,有人拍了更多照片,这次没找错人。有人在发布着命令,但他不知道什么意思,因为那人说的是俄语。他们把他丢在担架上,所有灯光都熄灭时,他只想到要回伦敦去,想象自己在圣占姆士的公寓里,在有颜色图表和成捆文件的房间里,坐在扶手椅上向老总解释,他们两个怎样在晚年掉进了情报史上最大的笨伯【注】陷阱里。他唯一的安慰是他们只用沙包击倒了那个马札儿人,但是在回想时,杰岷很想亲手扭断他的颈:这是他很容易就能办到的事,而且绝不会受良心的责备。
【注】笨伯:身体肥大、行动不灵巧的人;泛指愚笨者。‐‐棒槌学堂注
第三十二章
对杰岷来说,把痛苦诉说出来是种解脱;而对乔治来说,杰岷的绝顶冷静不由得令人懔然起敬,特别是杰岷自己好象没注意到这点。杰岷说,他的故事由于昏迷而有几部分中断了。他所能知道的是,那辆载着他的救护车向北方行驶。他们打开车门让医生上车时看到了树木;他向后望到的部分积雪很厚。路面情况良好,他猜他们是在通往克拉罗瓦的道路上。那个医生替他打了一针,苏醒过来时已在一所监狱医院里,四周的高窗上装有栏栅,此外有三个人看守他。动完手术恢复知觉时,他已关在另一个牢房里,这儿半个窗也没有。他想那可能是他们第一次审问他的地方,时间是在他们逮捕他三天以后,不过时间的准确性有问题,他的手表当然早就被拿走了。
他们常常把他搬来搬去。有时搬到不同的牢房,那要看他们打算怎样对付他,有时搬到另一个监狱,那要看谁来审问他。有时他们只为了要他清醒而叫他走动,在晚上陪着他在牢房的走廊上走路。他也曾坐货车移动,有一次还搭乘捷克运输机,不过在飞行途中,他的两手被绑在身体上,而且套着头罩,在一起飞后就昏迷过去。飞行以后那次审问的时间十分长,除了这些以外,他不晓得一个问题到另一个问题的进行过程,脑筋也非常不清楚‐‐徒增混乱而已。他记忆里最清楚的事是,他等待第一次审问开始之前所设计的作战计划。他明白静默是不可能的,为了保持神智清醒和自身的生存。他必须说出一套话,而且必须让他们以为他已把他所知道的一切全部告诉他们了。
躺在医院里的他,脑子不停地打转,为自己设计了几道防线,如果运气好,就能逐步逐步后退,到他们认为他已彻底被打败为止。他估计自己的第一道防线也是最脆弱的一道,是证据任务的骨架。他不知道史维克到底是计划捕捉他的人,抑或是被出卖的人。但不论是哪种情形,有一点可以肯定:捷克人一定比杰岷更了解史维克。因此,他第一次的让步,是把史维克的故事说出来(反正他们也早已知道),但他要他们花点功夫。首先他要否认一切,坚持自己的掩护身份。在一番抗辩后,他才承认自己是英国情报员,并且说出他的化名是易金明,因此,万一他们要发布新闻,&ldo;马戏团&rdo;至少知道他还活着,并且正极力掩饰身份。他深知那个无懈可击的陷阱和照片一定会被拿来大肆宣传一番。在那以后,按照老总的指示,他必须供称这次作业是他一手弄出来的,事前并没有得到上级的批准,以为这样做会博得上级的好感。他要尽其所能彻底隐瞒&ldo;马戏团&rdo;内部有一个间谍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