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啸天到上德塬刚好是太阳落下了山,虽然天色已经暗淡,但相比早上的晨雾而言,可见度还是要清晰很多。范啸天没有看到上德塬,呈现在他面前的只是一片已经烧到尾声的火场,一座被烧得漆黑的废墟,还有废墟中烧得更黑的尸体。
范啸天呆立了好久。他不知道这里为何会出现这么大的惨相,更不知道这惨相和自己的到来有没有关系。很多时候自己也是杀人不眨眼的刺客,但看到这种情形还是不由的心颤胆寒。古往今来天下没有一个刺客能杀了这么多人,难怪祖师爷刺杀的根本立意就是要以刺止战,让天下无争无掠,苍生遂安得福、平静生活。
&ldo;嘎嘣&rdo;一声脆响,将范啸天惊得三魂走掉了两魂。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平时自己可是专门鼓捣诡惊技艺的高手,最厉害的一次是初做活时在前辈的带领下,用技法将刺标吓死。可现在怎么一点响动就把自己吓成这个样子了?不!不是自己胆小,而是因为周围的情景太惨了。就连地狱的景象都没有这么惨的。
&ldo;哇啊啊,啊啊!&rdo;紧接着又传来连声的怪叫,像鬼哭,像魔嚎。怪叫就在范啸天的身后,离得很近。他不禁全身汗毛一下竖起,两肋间的寒意刷刷如风,带着冷汗一起直往外冒。
不过范啸天没有混乱,更没有落荒而逃,而是立刻提气凝神,精血回收,固守本元。这些都是遇到诡惊之事时身体内环境自我保护的状态。然后他才慢慢地转过身,很慢很慢地转身,斜乜着眼胆战战地朝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
缓慢转身的过程中,范啸天能感觉到自己身形的僵硬,这是脊梁两侧肌肉绷得太紧造成的。他也能感觉到自己直硬的虬髯在微微抖动,这是因为双唇抿合得太紧造成的。都说装神弄鬼的人其实最怕见鬼,范啸天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作为一个主修诡惊之术的高手,如果心中没有对鬼神的敬畏,所做伎俩连自己都完全没有恐惧感,那又怎么能拿来惊吓别人呢?
范啸天想象了几种自己可能会看到的恐怖场景:&ldo;嘎嘣&rdo;一声,是火烤一天的地面开裂了,然后从地下&ldo;哇啊啊&rdo;地钻出了张牙舞爪的半腐尸骨。也可能是被烧得焦黑犹自在冒烟的尸体爬站起来,&ldo;嘎嘣&rdo;一声是身体某处的骨头已经烤脆,受不了身体重量折断了,而&ldo;哇啊啊&rdo;是因为骨头断裂的疼痛,或者是因为少了一处骨头支撑而很难站稳的惊恐。还有可能是烧烤时间太长,尸体头颅内部脑浆发热膨胀,&ldo;嘎嘣&rdo;一声将酥脆的头骨胀裂,&ldo;哇啊啊&rdo;是因为滚烫的脑浆流进了嘴巴。还有可能……
范啸天的眼睛瞬间睁得像铜铃,倒吸一口满带灰尘烟雾的气体,憋住后久久不敢吐出。他看到的情形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也正因为不一样,才让他觉得更加恐怖和诧异。
他看到的是一个女子,不是女尸,而是一个活生生的年轻女子。这情景本身已经够诡异了,而更诡异的是那女子身上不带一点灰尘和烟黑,非常干净。但还有更诡异的事情,就是这女子不沾一丝灰尘和烟黑的身上竟然是一丝不挂,湿漉漉的躯体显得特别油亮、结实。当时社会对女人有着各种封建的清规戒律,一个女子在野外裸体而立已然是惊世骇俗,更何况还是在一个遍布黑骨焦尸的地方。
江湖言:见怪异之物必遇怪异之事。本来如此结实健美的胴体多少还能品出一点香艳的味道来,但那女子扭曲着本来就不大规整的脸,张开血盆大口用沙哑的嗓子&ldo;哇啊啊&rdo;地嗥叫着,真就像夜叉出世,诡异且恐怖。
范啸天吓呆在那里好久,那女子也嗥叫了好久。
范啸天终于把憋在体内那口带有灰尘烟雾的气息给喷了出来。因为他看出那女子不是在嗥叫,而是在哭。也终于看到了本该穿在那女子身上的衣服,衣服就在她脚下的一洼水里。而在那女子身侧,是倒下的两大块瓷缸片。
这不是鬼,这是个活下来的女子,她是被谁藏在水缸中逃过了杀身之祸。那水缸下半截埋在土里,盖子是用磨盘石压住的一块石板。幸亏水缸离烧着的房子远了些,否则的话这女子在水缸里顶不开压住的石板和磨盘石,那就得活活给煮熟了。但即便是离得很远,水缸里面还是被烧得很热,否则这女子也不会把身上的衣服都脱光了。
&ldo;哇啊啊&rdo;女子还在嗥叫,不,应该是号哭。她根本不理会面前有没有人、是什么人,只管光着身体站在那里号哭。
范啸天已经没有了恐惧,没有了恐惧思维就会变得无比的敏锐。他首先警觉地将周围环境再次扫视一遍,这是一个刺客应有的谨慎。女子突然的号哭,可能引来什么人的注意。另外,也得防止这裸体女子是兜子里的爪儿,目的是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好让某些人悄悄靠近到自己,突袭自己。
四周的扫视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于是范啸天开始仔细观察女子的表情、哭声和偶尔流露的眼神。有些现象是可以凭借周围的东西进行推理,而一个人的内在实质却是很难从外在细节看出的,除非这人是个久走江湖的高手。
失常女
裸身女子不是个平常的人!这是范啸天最终给予那女子的判断。
不是平常人并非说她是神人,而是失常的人。但她是刚刚被吓得失常,还是天生就是个弱智,范啸天却无法判断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