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画符,下蛊,嘴里念念有词盘算着复仇的计划。
她恨意滔天,清醒的时候心思缜密,和常人无异;糊涂的时候百无顾忌,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像是随时都会抱着仇人自我毁灭。
赵思一半是忍耐,一半是顺从,既怕母亲发疯,又怕母亲已经是个疯子的事被詹台和方岚发现。
最初错踏的一小步,却要兜一个越来越大的圈来弥补。
“我也不知道她哪里出了错,越来越偏执,越来越癫狂。”赵思哽咽着说,“每一次,我都趁着她糊涂的时候拉着她搬了家,甚至搬离一座城市。她却总能趁我不注意,一次又一次地跑回去。”
她怕事迹败露,连学也没法上,干脆蜗居在宝灵街上,做个不起眼的小中介,守着那间承载着母亲执念的小小公寓,一次又一次想办法周全局面。
可是终于有一天……还是出了事。
赵思永远都记得那天的情形。
她在那个昏昏沉沉的午后,坐在中介那间四面无窗的会议室里,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癫狂又兴奋,还带了几分大仇终于得报之后的释然。
母亲少芸在电话里,对赵思说:“女儿,你放心吧,你爸已经被我杀死了。咱们母女以后再也不用发愁了。”
寥寥数语,却让电话那头的赵思砰地一下跪倒在地。
片刻之后站起身,她的两条腿却像是面条一样,恍恍惚惚不知该往何处去。
她握着钥匙,一身都是冷汗,颤颤巍巍地打开了公寓的门,打眼就望见原本放着客厅茶几的地方,躺着一个枯瘦肮脏的黑影。明黄的碎纸屑围绕在那人身旁,像数万张黄纸符撕碎后铺就牢笼,恍惚间秋实将落,满地翻黄着银杏叶。
赵思八岁那年,一张黄纸符,落在白白软软的掌心,片刻之后化作仙鹤。
少芸十余年蛰伏之后,一张张黄纸符也可以变就四面八方涌入的毒虫蛇蚁,蜿蜒徘徊在圆圈之外,画地为牢,将少芸要杀死的那个“仇人”圈禁其中。
生死脉络如同草蛇灰线,细入无间,在人生的某一个吉光片羽的瞬间,彻底种下了因果。
“来,看看你爸。你看,有血亲作引,你爸就连死了之后,魂魄也会被困在这里。”少芸兴高采烈地看着赵思:“妈妈终于帮咱们娘俩儿报了仇,你高兴不高兴?”
赵思的脚却像生了根,扎在门口动弹不得。
“你看这符咒,真的能让腐肉生疮。你爸人上人又怎样?住大别墅又怎样?还不是跟我一样困死在这里?”
少芸笑得像个天真的孩子,神采飞扬。
身边那个一动不动的流浪汉,在她眼中,宛如天葬时被秃鹫啄食的枯骨烂肉。
赵思眼中波澜不兴,连眉毛都不曾抬一下。
“妈妈,那不是我爸。”良久之后,赵思才在黑暗中轻轻开口,眸光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因为……我爸两年前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