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大多奉孝为先。
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为人子女,不能善待父母百事顺从,就是最大的不孝,该被千刀万剐钉死在耻辱柱上。
母亲打死了儿子,只需要一场哭泣,或许还有牢狱里年的反省。
可是儿子若是打死了母亲,却是活该死无葬身之地。
是谁说生命生来平等?是谁说所有人的尊严都一样值得保护?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父母是天与地,是永不可质疑的真理。
即便那些屈辱和残忍的过往,在曾经稚嫩的心灵上刻下深可见骨不可磨灭的伤痕,旁人冷眼旁观你的伤痛,还要在你控诉的时候站出来冷冷说出一句。
“那是你妈,还能害你?”
真的可以。
赵思捂住脸,从来也没有想过,当他们知道了所有的真相之后,会对她说出这样一句话。
没有怀疑,也没有责怪。
只有满怀的怜惜,和一句安如磐石的:“放心吧,哥哥会帮你。”
她眼前是一场难破的死局。
可是小海敲开了他的门,将她从那阴暗如同耗子洞一样的四方牢笼里拖了出去。
就像二十多年前,曾经有个短发白裙的女孩子站在宝灵街的樱花树下,将满身伤痕的他自己,从那小小的四方牢笼里拖出来一样。
生命始终是一场轮回。
死生脉络如同草蛇灰线,在人生的某一个吉光片羽的瞬间,彻底种下了因果。
曾经以命相护的那个男孩子,在二十余年历练之后,成为了另外一个人的拯救者。
茉莉肉身早已成人,却在这一瞬间,突然超脱于外,感受到了曾经的神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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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杰已经回家,茉莉和赵思默默地等在门外,直到月上柳梢,小海才面带微笑推门出来。
赵思扑到门口,近乡情怯,心脏砰砰直跳。
床上,少芸闭着眼睛睡得安详,呼吸均匀,胸口缓缓起伏,像是世间最普通的某个慈爱的母亲。
可如果仔细观看,就会发现她焦黄的面孔下,如同蛛丝网一样的黑线,倏忽隐匿在肌肤之中,彻底消失不见。
赵思先是一惊,心口那块大石却又落了地。
生于不义,曾经以为孤独而亡就是我本来应该有的结局。原来从这一刻开始,我的人生才终于被赋予了自由的意义。
我真的……自由了。
她眼中迷离,含泪回过头,想对小海说一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