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从你走了,我就又当起画匠来。&rdo;变吉说,&ldo;这些年修庙的少了,我就给人家画个影壁,画个门窗明星,年节画个灯笼吊挂,整年像个要饭的花子似的。那天听说你回来了,我就到堤上去,谁知你又走了。我想你做了大官儿,早该把我们这些穷棒棒们忘到脖子后头去了哩!&rdo;
&ldo;你说的哪里话,&rdo;高庆山笑着说,&ldo;我怎么能把一块斗争过、一块共过生死患难的同志们忘记了哩?&rdo;
&ldo;没忘记呀?&rdo;变吉站起来大声说,&ldo;你等等,外边还有人!&rdo;
&ldo;还有什么人呀?&rdo;高庆山问。
变吉说:&ldo;咱那一片的,十年前的老人儿们,都来了。叫我打个前探,他们都在西关高家店里等信哩,我去叫他们!&rdo;
高庆山笑着说:&ldo;他们远道走来,我和你去看他们吧!&rdo;
两个人说着走到街上,芒种跟在后面,春儿也追上来了。正是晌午的热闹集,他们挤了半天,才出了西门,到了高家店,在正客房大糙帘子门前的太阳地里,站着一大群穿黑蓝粗布短裤袄的老乡亲们。
这里边,有些年纪大些,是高庆山认识的,有些年岁小的,他一时记不起名字来。十年前在一家长工屋里,暴动的农民集合的情形,在他眼前连续闪动。他上去,和他们拉着手,问着好儿。
那些人围着他说:&ldo;我们以为你的衙门口儿大,不好进去,看起来还是老样子,倒跑来看我们!&rdo;
又说:&ldo;当了支队长,怎么还是这么寒苦,连个大氅也不穿?就这么一个跟着的人?你下命令吧,我们来给你当护兵卫队,走到哪里,保险没闪失!&rdo;
高庆山说:&ldo;还是和咱们那时候一样,不为的势派,是为的打日本。我盼望乡亲们还和从前一样勇敢,赶快组织起来!&rdo;&ldo;是得组织起来!&rdo;
人们大声嚷嚷,&ldo;可是,得你来领导,别人领导,不随心,我们不干!&rdo;
&ldo;就是我领导呀!&rdo;高庆山笑着说。
&ldo;那行!&rdo;人们说,&ldo;我们就是信服你!&rdo;
高庆山说:&ldo;眼下就要组织工农妇青抗日救国的团体,你们回到村子里,先把农会组织起来!&rdo;
&ldo;我们早就串通好了,三十亩地以下的都参加。&rdo;人们说。&ldo;不要限定三十亩,&rdo;高庆山说,&ldo;组织面还要大一些,能抗日的都争取进来,现在是统一战线。&rdo;
&ldo;我们都推四海大伯当主任,&rdo;人们说,&ldo;可是他老人家不愿意。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这步田地,他倒不积极了,咱村的人们都盼你回去一趟,演讲演讲,叫我们明白明白,也动员动员你父亲!&rdo;
高庆山答应有时间回去一下,人们就走了,高庆山和芒种把他们送了老远。
十六
五龙堂的人们正筹备农会,子午镇却先把妇女救国会成立起来了。县里来的委员李佩钟,把全村的妇女召集在十字街口,给人们讲了讲妇救会的任务,说目前的工作就是赶做军鞋军袜。讲完了话,她把春儿找到跟前,叫她也说几句,春儿红着脸死也不肯说。高疤新娶的媳妇俗儿,正一挤一挤的站在人群头里,看见春儿害羞,就走上去说:&ldo;她大闺女脸皮薄,我说几句!&rdo;
她学着李佩钟的话口说了几句,下面的妇女们都拍着巴掌说:&ldo;还是人家这个!脸皮又厚,嘴也上的来,这年头就是这号人办事,举她!&rdo;
接着就把俗儿选成子午镇的妇救会主任,春儿是一个委员。
俗儿开展工作很快,开过了会,下午她就叫着春儿分派各户做鞋,又把村里管账先生叫来,抱着算盘跟着她们。
俗儿走在头里,她说:&ldo;先从哪家派起哩?&rdo;
管账先生说:&ldo;按以前的旧例,派粮派款,都是先从西头小户起头,就是春儿家。&rdo;
春儿说:&ldo;去年的皇历,今年不能使了。从脚下起,就得变个样儿!&rdo;&ldo;我也是那么说,&rdo;管账先生笑着说,&ldo;从前旧势派,净是咱们小门小户的吃亏受累,眼下世道变了,你们说先从哪家派起吧!&rdo;
&ldo;我说先从田大瞎子家,&rdo;春儿说,&ldo;他家是全村首户,按合理负担,也该领个头儿。你们敢去不敢去?&rdo;
&ldo;怎么是个不敢呀?&rdo;俗儿说,&ldo;他是老虎托生啊,还是家里养着慎人猫?走!&rdo;说着,冲冲的向前走去。
俗儿领着头,春儿在中间,管账先生磨蹭在后面,转了一个弯,快到田大瞎子家梢门口的时候,他在墙角那里站住了。俗儿回过头来说:&ldo;走啊,你怎么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