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亦没有亮灯。一个穿深色唐装短服的女人背我们而坐,除了简单的一张木床,就是那张铁皮桌子。
“谁呀,姜姑娘。”那女人缓缓转过来。
我与老李跟她一照面,两人登时忍不住后退一步。
若是看到妖怪,或是扭曲奇特的丑面孔,都不会吃惊心跳。
但是我们此刻所面对的一张脸,却如图画中对牢白海棠吟诗的美女。
我张大了嘴,老李也把眼睛瞪得似铜铃。
在这么腌脏污秽的泥淖里,我们看到了真正的白莲花。
她年纪是这么轻!顶多只是三十二三岁,眉梢眼角充满沧桑,无奈绝望悲伤,但却丝毫不损她的美丽:标准的鹅蛋脸、悬胆鼻、小嘴巴、蓬头垢面,掩不住的憔悴,但仍不折不扣的是一个美女。
银女并没有得乃母真传,她只有母亲十分之一。
我惊骇得说不出话来。
只听得她以犹疑的声音问:“姜姑娘,这两位……”
“他们可能知道银女的下落。”姜姑娘乖巧地说。
“呵,”她动容地站起来,“两位请坐。”
但四周并没有可以坐的地方。
姜姑娘暗示我坐在床边。
我坐下才发觉床上躺着两个熟睡的孩子,一式一样的面孔,闭着的眼睛带极长的洋娃娃般睫毛,五官的轮廓极象她们的母亲,才四五岁就已经是美人胚子。
一个惊奇紧跟着另一个惊奇,使我成为哑巴。
银女的母亲紧张而悲哀地问:“她在什么地方?”
老李向我使个眼色。
我无意地说:“她来向我借钱。”
“借多少?”这个美妇人焦急地问:“这位小姐。你有没有借给她?”
“她持着先夫的名片,要求借三千元,”我并没有撒谎,“我借给她一千元。”
“哎呀,我并没有钱还给这个小姐,”她怯怯地说:“姜姑娘,怎么办呢?”
她以为我是来讨债的。
“不不,”我不忍地摆手,“不是,我不等钱用。”
美妇松一口气。
我看着她苍白的面孔,不知如何称呼她好。
姜姑娘来解围,“我们都叫她九姑。”
九姑咳嗽起来。她用手帕掩着嘴,一直剧烈地咳。
老李变色,轻轻在我耳根说:“肺病。”
我更象是进入时光隧道。肺病,这是四十年代的传染病,现在一发现便可以注射特效药,怎么会拖延到这种地步。银女的母亲活脱脱象沙三少故事中的银姐托世,完全不属于现实世界。
她咳定了以后,喘息一会儿,愁苦地问:“这位小姐——”
我温柔地说:“我姓林。”
“——林小姐,银女还会来找你吗?”
“我想会的,她等钱用。”
“跟她说一声,叫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