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会上“三道横线”一直在往手上写字,再印到纸上。这种怪异的举动让裘泽当时觉得他脑子有病。就像俞绛在小树林里蹭树时,裘泽认为她神经不正常一样。可现在似乎还有另一种可能,那会是一种巫术仪式吗?
“哈,‘王家纸马店’现在成了卖纸的,虽然都沾了纸,不过这个对仗似乎不太工整。”
现在他们停下来的地方,就是昨天裘泽经过的那家挂着对联的纸铺。《清明上河图》里,这儿是卖清明节上坟烧祭用品的“王家纸马店”。
裘泽往门旁扫了一眼,原来下联是“落花归燕总相联”。
“沧水巫山原有对,落花归燕总相联”,这是一副咏对联的对联。
“小泽。”一个声音从店里传出来。
裘泽看着走到店门口的少女,怔了怔,才说:“苏忆蓝?”
和三年前相比,少女长高了些,身子还是一样的纤弱,只是双眸顾盼之间,却多了些什么。
“真巧。”裘泽嗫嚅了一番,却只说出这两个字。
俞绛站在一边,眼神从这个瞄到那个,嘴角慢慢往上弯。
“其实昨天就看见你了,只是快三年没见,不太敢认。你居然留长了头发。”
裘泽摸着耳朵笑了笑,心里却想:她的确变了。初二她辍学的时候,还和他一样,是个内向不太爱说话的女孩子呢。
想到这里,他才意识到,少女多出来的那股气质是一种坦然自若的神采。和三年前一样的不张扬,但内里却变得硬气许多。
然后裘泽又从她的话里嚼出了些味道,他本以为苏忆蓝正在店里挑纸,她的毛笔字写得非常漂亮。他往店里扫了一眼,有些讶异。
“这店?”
“我现在是女老板哟,履任第二天。”苏忆蓝微笑。
“原来的那个呢?”
“生意不好,就盘给我了。”
“啊,那个,这是我老师……”裘泽才想起俞绛来,转头一看,她却早已经不在身边,自己走掉了。
裘泽有些尴尬地把头转回来。
“这几年你还好吧?”苏忆蓝问。
裘泽又开始笨拙地摸耳朵,这本该是他先问候的话。
“还好,你呢?”他只能这样说。
“好啊。比那时想象的好呢。”苏忆蓝笑得舒展又自然。
苏忆蓝是裘泽的初中同学,在初二的下半学期,她辍学离开这座城市,因为一个很奇怪的理由:她要回到祖籍所在的某座小县城里,接受家族里老人私塾式的教育。
她离开的时候,身边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并且惋惜。大家都觉得虽然学校里的教育肯定有许多问题,但总要比私塾好些吧,并且那私塾还是一个没有任何名师,只有家中长辈任教的私塾。
而现在苏忆蓝居然又回到了上海,并开了家小店。虽然她看起来气色不错,但裘泽却还是有些忧虑。
“你家里,他们教得好吗?还在教?”裘泽不确定自己是否该问这些,用试探性的口气说。
“该教的都教了,现在就是我自己看点书。”苏忆蓝说。
看她用并不在意的口气谈起这些,裘泽好奇起来,问:“那你这几年,都学了什么?”
苏忆蓝有点神秘地笑了笑:“到我店里坐坐,我给你看。”
店里的布置和裘泽印象里的这家店已经很不一样了,到处都挂着对联。
店中央摆了一件翘头长案几,虽然只是便宜的杉木刷了层清漆,却线条流畅,古朴自然。
案上已经铺就了一张洁白宣纸,旁边搁着的双龙澄泥砚,左下的龙须处缺损了一小块,露出的内中石芯上满是岁月流痕,明显不是新损的。这当然是一件古物,只这样看了几眼,悠悠荡荡的气韵就透过几尺虚空传到了裘泽心里,这是各抱情怀的墨客们千百年来在这方砚台上留下的烙印。裘泽差点忍不住要去摸一摸石砚,更直接地体验过往大豪们壮丽的精神冲击,只这样想一想,都已经神驰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