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也看见他看见,要挡住那张纸已经来不及,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再加上刚被糯米饼噎了一口,顿时涨得整张脸都红了。
从昨夜到现在,她在他身边,但想的都是另外一个男人。
就算他明明都知道,不过都是意料中的事,但是这一刻,雪白的素笺,漆黑的小楷,那么清晰醒目,好像能刺伤人的眼——他仍然忍不住当胸一震。
他到底应该拿锦绣怎么办?英东是他的好兄弟,锦绣是他的心上人。
从始到终,她口口声声都是英少长、英少短,现在都已经成了他的人,居然还想着她的向英东!他心里已经是五味翻腾,可是偏偏要装作,好像什么都没看见。
楼梯上传来一阵轰隆的脚步声,不知道是谁,跑得那么急,锦绣跟左震同时抬头向门口望过去,来的却是麻子六。他上来太急了,满脸通红,呼哧带喘:“二、二爷……查到晖哥的消息了!”
“说来有点复杂,这件事,跟华南帮的龙头老大韦三绍又扯上了关系……”
麻子六还没有说完,左震已经一抬手拦住了他下面的话,“你先下去等我,我马上来。”
“是。”麻子六打住了话头,转身下了楼梯。
左震回头看着锦绣,还没有开口,锦绣已经微微一笑,“你又要走了?”
左震点点头。
这么多天来,最担心的是邵晖的生死,最顾忌的是他已经落在对方的手里,就因为这个,他一直按兵不动,等着对方的动静。一旦找到了邵晖,从这一刻开始,一直处于守势的青帮就再也没有顾忌,出手反击的时候已经到了。
锦绣看着他出门,下楼,背影消失在楼梯口,脸上那抹微笑逐渐地淡了下去。她知道他为什么拦着六哥的话头,他不想让她知道太多,不想让她如同上次那样的担心。
所以就算知道局势的动荡,知道外面的风险,她也只能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再过两天,就是冬至。
天气越发的冷了,王妈在屋子里点了暖炉,石浩带了一帮兄弟在客厅里守着,说是二爷的意思,最近外头乱,前一阵子码头赌场百乐门都接二连三地出事,所以宁园的安全也要特别小心。
锦绣一大早起来,就跟王妈一起忙着打扫屋子,把座椅门窗都擦得一尘不染干干净净,又缠着石浩,央他去外头买回一大束栀子花来,插在客厅里。
她楼上楼下忙得团团转,这边厢王妈也看得眼花缭乱,“锦绣姑娘,你这是忙什么?忽然把屋子收拾得花团锦簇的。”
锦绣闷在厨房里不知鼓捣什么东西,已经半晌没出来,听见王妈问,才从厨房里探出脑袋,用簪子胡乱盘起来的头发不知几时掉下来一绺,也顾不得别上去,额上已经出了薄薄一层汗,脸上红扑扑的。
“今天冬至,我在准备应节的东西。”她的声音带着笑,“以前在老家宅子里,最讲究过冬至,说是冬至大过年。”
“过节?!”王妈呆了呆,“我在这园子里头住了五六年,从来就没应过什么节,就算逢年过节,二爷还不是在外头喝酒打牌,难得回来也不过是洗个澡睡一觉就又走了。”
“那是因为没人陪他过节而已。”锦绣又缩回厨房里,“反正今天人多,六哥他们也在,还有我跟你,大家在一起热热闹闹多开心。”
“这算什么麻烦,不过就是挂几个灯笼,搓几个冬至圆子,再煮一锅和合粥就是了。”
“和合粥,那又是什么花样?”
“其实就是松仁、果仁、栗子仁、薏仁,加上糯米、百合,一起煮的粥,意思是‘家睦人和’。难道上海就没有这样的规矩?”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从厨房里把煮粥的瓦煲端了出来,放在桌上。
石浩忍不住也凑了过来,趁她转身,偷偷打开盖子,顿时一股浓郁的甜香扑鼻而来。
“有好吃的,正好饿了。”他咽了一口口水,舀起一勺就往嘴里送。
“咚”的一声,一颗硬邦邦的栗子仁飞过来,不偏不倚打在他额角,石浩叫了一声,刚抬头,就看见锦绣笑盈盈站在面前,“就知道你会偷吃,再不拦着点,等二爷回来,整锅都没了。”
石浩怏怏地放下羹匙,“原来这粥是专门留着给二爷的。”
锦绣被他说得尴尬,转身跑回厨房,一会儿工夫又出来了,手里一个白色小碗递给石浩,“喏,这个给你,先吃少少没关系。”
“这么小?!”石浩张大了嘴巴,“荣姑娘,你从哪里找来这么小的碗,是逗猫的吧?”
旁边围着的一班兄弟都禁不住哄笑了起来,锦绣涨红了脸,“是叫你留着肚子,待会儿煮好了冬至汤圆,给你最大一碗,堵上你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