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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第1页）

没错啊，有了法律之后，还得有&ldo;施行细则&rdo;或者&ldo;奖惩办法&rdo;，才能执行。校规本子里却没有这些细则，执行起来就因人而异，他的质疑是有道理的。

&ldo;而且，这个级主任很有威权性格，&rdo;他说，&ldo;他的口头禅就是，凡是我说的你们就照着做，别跟我问理由。我觉得他很霸道。，你觉得做老师的应该用这样的逻辑跟学生沟通吗?&rdo;

&ldo;不该。这种思维的老师值得被挑战。&rdo;我说。

&ldo;你知道，，我不是为了那个随身听，而是因为觉得他没有道理。&rdo;

&ldo;那‐‐&rdo;我问，&ldo;你是不是要去找他理论呢?&rdo;

他思索片刻，说：&ldo;让我想想。这个人很固执。&rdo;

&ldo;他会因为学生和他有矛盾而给坏的分数吗?&rdo;

&ldo;那倒不会。一般德国老师不太会这样，他们知道打分不可以受偏见影响。&rdo;

&ldo;你不会因为怕他而不去讨道理吧?&rdo;

&ldo;不会。&rdo;

&ldo;那‐‐你希望我去和他沟通吗?&rdo;

&ldo;那对他不太公平吧。不要，我自己会处理。&rdo;

安德烈，你怎么处理冲突?对于自己不能苟同的人，当他偏偏是掌握你成绩的老师时，你怎么面对?从你上小学起，我就一路思考过这个难题：我希望我的孩子敢为自己的价值信仰去挑战权威，但是有些权威可能倒过来伤害你，所以我应该怎么教我的孩子对&ldo;威武不能屈&rdo;而同时又懂得保护自己不受伤害?这可能吗?

我是这么告诉15岁的菲利普的：你将来会碰到很多你不欣赏、不赞成的人，而且必须与他们共事。这人可能是你的上司、同事或部属，这人可能是你的市长或国家领导。你必须每一次都作出决定：是与他决裂、抗争，还是妥协、接受。抗争，值不值得?妥协，安不安心?在信仰和现实之间，很困难地找出一条路来。

你呢，安德烈?你小时候，球踢到人家院子里都不太敢去要回来，现在的你，会怎么跟菲利普说?

又：我去征求菲利普的同意写这个故事，他竟然很正经地说他要抽稿费的百分之五。这家伙，很&ldo;资本主义&rdo;了。

八、我是个百分之百的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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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前封信里说，我觉得在我们这个时代里，好像没什么好&ldo;反叛&rdo;的。昨天我去看了场电影，想法有点改变。

这个德国片子叫做《好日子过去了》。三个年轻人，觉得社会很不公平，想继续上世纪70年代德国左派&ldo;赤军连&rdo;的革命精神，只不过，&ldo;赤军连&rdo;用暴力试图去实现他们的理想，这三个人则想用非暴力的方式。他们闯进富人的豪宅，但是不拿东西也不破坏，只是把豪宅里的家具全部换位，然后留下一张纸条：&ldo;好日子过去了!&rdo;他们&ldo;恐吓&rdo;富人的意思是：再多的钱也帮不了你们，我们进来了。

三个人之一用自己的破车曾经撞到一个富人的奔驰车，所以欠了一笔修车赔款。有一天夜里，发现他们所闯入的豪宅正巧是这名奔驰车主的家，正巧他们又被这个人撞见、认出了。所以他们不得已只好将这人&ldo;绑走&rdo;，也就是说他们成了&ldo;绑匪&rdo;。

躲在阿尔卑斯山的破木屋里，几个人开始交谈。他们发现这名富人竟然也曾经是个六七十年代的&ldo;愤怒青年&rdo;，曾经充满改造社会的理想和斗志。三个人逐渐反省，觉得他们的&ldo;绑架&rdo;行为其实不符合他们所立下的理念，想把人放走;而被绑者回忆起自己的&ldo;愤怒&rdo;岁月，也表示不会报警，而且债也不要讨了。

但是富人一回到自己熟悉的环境，却改变主意，马上报了警。警察循线追到了三人的住处，发现已经搬空，只留下一张纸条，上面写着：&ldo;有些人，永远变不了。&rdo;

电影的最后是这三个人闯进一个电视台，把频道关闭。他们认为电视是愚民最彻底的工具。

这是一个关于阶级跟贫富差异、社会公义的电影。我在想，好，我和爸爸来看这个电影，他开着bw745的车，我穿著一件ralph　lauren的白衬衫，我们住的小镇，是全德国平均收入最高的小镇‐‐那我不正是这电影中的&ldo;坏人&rdo;?世界上有那么多人在饿死的边缘，我们开豪华的车是不是不道德?有些人做一天的工还赚不够吃的，而我只是上学，什么工都不必做，生活舒服得像个小王子一样，我可不可以心安理得呢?我也知道，电视在操纵、玩弄人的思维和价值观，但是我继续坐在那里看电视。我也知道，物质满到一个程度，就失去意义，但是我仍旧享受物质的满。

这个世界，是不是真的没有什么值得&ldo;反叛&rdo;的东西了呢?这个社会是不是真的，如我前封信所说的，是否，没有什么不公不义值得我们去&ldo;革命&rdo;，没有什么理想和价值值得我们去行动呢?

我想是有的，还是有的。

好，那我能干什么?我想出几个可能。一个是，我可以变成一个行动者，拟定计划，上街去游行抗议。电影中三个革命者之一说，他完全看穿了这个虚拟的atrix一样的社会体制，而他拒绝与这个虚假的atrix共存。我觉得，我只能看得出这个虚拟的结构的一部分，而且我还能忍受它‐‐或许因为我闭上了眼睛，因为我不愿意看见问题，不愿意看见问题，问题就变得抽象。我的解决方案就是对问题视若无睹，假装看不见‐‐如果我能把思想关掉更好。

但是如果我决定把眼睛打开，看见世界的不公不义，我能怎么做呢?我活在一个民主社会里，说是信息开放，价值多元，电视、网络、报纸，每天都在影响我，但是当你真正想要知道你能做什么的时候，他们告诉你，嘿，你要自己决定，因为这是民主。

前面当我在谈年轻人的自由的时候，我接到很多读者来信（对我来说是&ldo;很多&rdo;），他们似乎都有同感，这个世界没什么好&ldo;反叛&rdo;的了。但是这个电影却好像提醒了我，世界上那么多不公正存在，怎么可能没有&ldo;反叛&rdo;的需要?所差的只不过在于你是否愿意看见，是否愿意站起来，行动不行动而已。

最后我就不得不问我自己：那么你是不是要决定&ldo;站起来&rdo;，去&ldo;行动&rdo;?

我真的认真地想了这个问题，然后，，我必须诚实地告诉你我的自我发现，你就当它是&ldo;忏悔录&rdo;吧。我发现：是，我知道麦当劳为了生产牛肉大面积破坏了南美的原始森林，而他们的老板口袋里塞满了钱，但我不会因而不去吃麦当劳。我知道非洲很多孩子死于营养不良，但我不会因而不把吃不下的饭菜留在盘子里，让它被倒掉。换句话说，我发现我是个百分之百的混蛋（asshole）。

我是一个&ldo;日子过得太好&rdo;的年轻人，狠狠打我几个耳光也不为过，但是至少，我清楚地看见自己的生存状态，而且至少，我并不以我的生存状态为荣。

现在，，我好奇你会怎么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