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轻轻点了点头,过了春分,她入宫就满三年了,这三年来的迎来送往,走马灯似的在眼前晃过,许多人都变了,可唯独严鹤臣还是同以前一般无二,三年来,他的容颜竟半分都没有变化似的。
明珠抬起眼看他,隐约还能想起自己头一回见到他时,严鹤臣凶神恶煞的模样,当真是想要了她的性命,如今却又温柔地替她绾发。明珠的脸上微微有些发烧,她觉得不该这样,严鹤臣和她如今早就不该再有什么纠葛了。
可偏偏总能&ldo;机缘巧合&rdo;地碰在一起,或是送个卷宗,或是别的什么,碰在一起也不说什么别的话,按照惯例行个礼也就得了。
可偏就这打照面的功夫,就觉得心里面熨帖又适宜,像是有了一整天的盼头似的。明珠开蒙晚,可到底也有十八岁了,心里犹疑着想,莫不是自己昏了头,看上了严大人吧。
这当真是要完了,等严鹤臣走了,她才痛苦地扶额,这算是个什么事儿啊。还没等她深思,珍珠就在外头叫她:&ldo;内务府那边差人过来,要给先帝的太妃们拟几个新的封号,你把册子取出来核对一下。&rdo;
明珠哦了声,连忙从后面绕出来。先帝嫔妃们的造册都摆在专门的箱子里,明珠开了箱子,把册子们都取了出来,一个一个的核对。
翻到其中一页的时候,她竟然愣了一下,上头画着的一个女子,她分明见过,就是那日在冷宫里严鹤臣带她见的那位。
上头写了她的封号:兰贵人。
这张画上的美人耳垂上戴着翡翠的坠子,明珠怔怔地看着,脸侧的翡翠珠子随着她的行动亦在轻轻曳动着。
第44章
明珠每日午时饭前会拿着卷宗,通过太礼监外面的长街去往后宫,有时是内务府有时是北三所,这是严鹤臣摸出来的惯例。他有空的时候,就在长街一旁等着,有时看见了明珠就和她一同走一段路。
两个人在走路的时候话不多说,只是静静地走路,严鹤臣也并不会替明珠拿什么东西,横竖还是害怕落人话柄。到了螽斯门下,二人各自离去。
明珠在这一阵子发现,严鹤臣午时的时候会从少府监出来去后宫,她不知晓他到后宫去要做什么,不过既然上了这个心,她每日会专门在午时的时候腾出手来,把白日里要拿到后宫的东西,留到中午再送过去。
哪里有这么多巧合,不过是有人在刻意为之罢了。
今年的太礼监的春盘是由严鹤臣派人送来的,按理说这些繁杂事物由内务府酌情去办就行了,早就不用劳烦严鹤臣了,可没人敢说个不字,也没人敢可以去问。
吃春盘是六宫向来的惯例,大家都恪守着这一惯例,就算不想吃,当着主子的面也要吃上一些的。明珠吃不惯春盘里头的肚丝,年年都剩着不吃,今年春盘的盖子掀开,她的那份里头竟独独没有那份肚丝,换上了松仁小肚,这道菜倒是她极喜欢的。
她端着自己的份例,看了一眼严鹤臣,他手里握着拂尘眉目平静,脸上没有半分特别的神情,待他转过身看向明珠,与明珠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明珠抿着唇吃了两口,竟发现自己的松仁小肚底下放了两块糖,明珠喜欢吃糖,喜欢甜食,宫里有时会做些小食,可不会有人专门做糖饴拿来吃,明珠挑了一块藏在嘴里,嘴角不露痕迹地弯了起来,严鹤臣看着她轻垂着的眼睛,只觉得她整个人都像是浸在蜜里面一样。
竟因为这样的小玩意儿开心成这样,严鹤臣心里也觉得春风骀荡,格外的舒服。他年岁不小了,原本也在襄平长公主眼前与她斡旋良久,可那样的关系,本就是不能进心的,严鹤臣如今也才慢慢体会到这种不同寻常的欢喜来。
明珠的耳朵上戴着他送的坠子,再也没有取下来过,吃的是他专门安排的食物,她的些许欢喜亦是和他有关,严鹤臣只觉得自己的内心也开始慢慢丰盈起来,这颗孤寂许久的心,被一种莫大的满足感慢慢填补起来。
他们两个人都有各种各样的事情忙碌周转着。平日里说话的机会不多,这日傍晚,天边的火烧云像是燃烧着的燎原的火,明珠从内务府回来,望向北方的天空,却突然发现某处地方竟冒起了浓烟,她愣了一下,已经有小黄门大声喊着走水了!
明珠离得近,她快跑了几步,倏而发现起火的地方竟然是慎元宫,跑到离慎元宫十来步远的地方,里头浓烟滚滚,热浪扑面,竟再也走不近半步,天干物燥,原本就是容易起火的时节,再加上木质的架构,一烧起来,就是连绵成片。
明珠看见一个人冲进了火里,她猛地捂住了嘴,定睛看去,那冲入火里的人竟然是严鹤臣,原本拿着水桶水盆的奴才们都震惊了,立刻抄起家伙一起往前冲:&ldo;严大人还在里头,快点救火!&rdo;
不知道谁往明珠手里塞了个水桶,明珠跟着一起往里头泼水灭火,可不过是杯水车薪,哪里能阻挡得了这熊熊烈火,不知道哪处的房梁已经塌了下来,人群里面传出阵阵低呼,明珠眼里噙着泪,只觉得脑子里乱成一团。
不知道到底过了有多久,久到明珠几乎难以呼吸。
有个人影从里头冲了出来,身上还燃着火,立刻有人冲上去往他身上浇水,明珠跌跌撞撞地跑到他面前,严鹤臣怀里抱着什么东西,他抬起眼,脸上已经被热浪灼得发红,他竟然对着明珠笑了,明珠从没见过他这样开心地笑过,他轻声说:&ldo;幸亏我今日没穿那件衣服。&rdo;他身上的行蟒已经在许多地方都烧破了,若是穿了之前那间曳撒,明珠绣的仙鹤怕是也要被毁了,他怀里还紧紧地护着一个卷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