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秉钧时任国务总理兼内务总长,其在国务院的秘书为程经世等,在内务部的秘书为洪述祖等。解散共进会属于内务部管辖之事,应夔丞又系洪述祖介绍至中央,照理,应夔丞若有电至中央,由洪述祖译呈赵秉钧更合乎情理,但赵致应亲笔函却要求其&ldo;有电直寄国务院赵可也&rdo;(实际由秘书程经世译呈,详下文)。因此,&ldo;超然百姓姚之鹤&rdo;所谓&ldo;洪之不为赵所信任,不使与闻此后之交往,亦于言外见之矣&rdo;的说法,是很有道理的。《神州日报》亦有相同看法,谓:&ldo;证据中赵总理之与应书亲署姓者,只有致其电码一本,谓如发电则径寄国务院赵云,盖赵固知洪之招摇,故不欲其转手。&rdo;[116]当然,这当中可能还有一个原因,就是&ldo;洪既新进,且嫌位卑,仅领干修,不常视事&rdo;,[117]赵秉钧若让洪经手&ldo;应密&rdo;来电,难免会担心误事。但国民党人却不这样认为,戴季陶把赵秉钧函送应夔丞密码电本看作赵秉钧&ldo;阴谋破坏民党、谋杀民党中人&rdo;的&ldo;第一证据&rdo;。他分析道:
一月十四日致应犯信并送密码一册,此为密谋开始之第一证据。赵与应以&ldo;应密电本&rdo;,苟为国务院之公事,当然以公文附送,而乃以亲笔密函送之,是赵送&ldo;应密电&rdo;与应,并非公事,实别有密谋,可不必论而自明。且赵氏身为总理,必有亲信之人为之译电,&ldo;应密电本&rdo;又系赵亲笔私函送交,则一切阴谋破坏民党、谋杀民党中人之电,无论直接间接,赵皆为造意,而一月十四日之函,实以其根据焉。[118]
戴季陶所说看似有理,其实并无说服力。其一,倘若赵秉钧函送应夔丞密码电本如戴所言不是为了国务院公事,何以函云&ldo;以后有电直寄国务院赵可也&rdo;,而不云直寄赵之私宅或别处?可见并非为了不可告人之事。还是《时事新报》所言更有道理:&ldo;如发电则径寄国务院赵云云,则知赵亦防洪之招摇,故不欲其转手;曰寄国务院赵而不欲其寄私宅,可见赵之与应,似并无秘谋,其所以与密电本者,仍为共进会与欢迎团等事耳。&rdo;[119]&ldo;则知赵亦防洪之招摇&rdo;云云,与《神州日报》所言意思相同。其二,赵秉钧、应夔丞之间既无密谋,何以赵送应密码电本,不以公文附送,而以亲笔密函送之?则其中必有隐情。盖赵之所以送应夔丞密码电本,系因应夔丞为江苏驻沪巡查长,负有解散共进会之责,而解散共进会主要为袁、洪、应所密谋,赵不过为边缘之人,因此他并不适合声张,也不愿声张,乃至于还要防其秘书洪述祖借此招摇。何况既系密码电本,当然需要秘密送达,而不适于公文附送。其三,赵送应夔丞密码电本时间为1913年1月14日,当时并无所谓&ldo;阴谋破坏民党、谋杀民党中人&rdo;之事,戴季陶将后来应、洪利用&ldo;应密电本&rdo;所谋划之&ldo;阴谋破坏民党、谋杀民党中人&rdo;之事,不问青红皂白,不察具体情形,皆归咎于赵,认为&ldo;无论直接间接,赵皆为造意&rdo;,未免过于武断。除非可以证明赵秉钧的确是后来应、洪所为各事(包括杀宋)主谋,否则难以得出这一结论,而恰恰是这一关键问题,目前看来并无确实证据,具体论证详见下文。
另一国民党人徐血儿则认为,该密码电本是赵秉钧交给应夔丞报告南方国民党人举动用的,解散共进会不过是幌子。他就此解析道:
夫奉差各省特派人员,与以密码电本,固属寻常,并无特异之处。不过赵、应之授受密电,则与寻常有异,盖赵、应必密议妥善,然后再授以密电本,使报告机密。此非故意周纳也,赵之用应,实使之以侦察南方举动,报告政府,为其一大任务,而解散青、红会匪,特假以为名,彼视之固甚小耳。于何证之?应是后致赵之密电,多皆不关于其巡查长分内之事。即姑以袁言观之,袁谓三月十三日以前,皆关于取消欢迎国会团之事,试问欢迎国会团非政治上关系乎?该团本与共进会性质不同,何劳应之解散,即此已可见应所负者,另有一种特别任务矣。[120]
蔡世襄亦提出类似看法,他根据应夔丞取得密电本后于2月初发给国务院的密电内容分析说:
观二月一、二两日&ldo;东&rdo;&ldo;冬&rdo;两电,明言&ldo;总理投票&rdo;&ldo;解散国会&rdo;,及对待何海鸣、戴天仇之法,与购&ldo;孙黄宋劣史&rdo;&ldo;宋骗案&rdo;,&ldo;选举扰攘&rdo;,&ldo;国随以之&rdo;等语,为政府作走狗密探,承政府意旨以倾害正人,阴贼良善,初无一语及欢迎国会团,更无一字及共进会,而俱用&ldo;应密&rdo;,赵虽百喙,其何以解?[121]
不能不承认,徐血儿和蔡世襄的分析,或结合当时政情变化,或依据&ldo;应密&rdo;电报内容,很有几分道理,但事实却比他们的分析复杂得多。他们根据后来应夔丞所发密电内容,推断前此赵发&ldo;应密电本&rdo;时之动机,却不知赵秉钧发给应夔丞密码电本之前,应夔丞与政府之间的联系,除了关于解散共进会,以及赴京领取解散费和江苏驻沪巡查长津贴外,并无其他与国民党相关联之事,透过宋案证据很容易就可以看出这一点。但事情就巧在,赵秉钧于1913年1月14日函送应夔丞密码电本之时,恰逢尹仲材、何海鸣等部分激进国民党人发起的欢迎国会团在沪上出现不久。此后,由于洪、应奉袁世凯之命,南下秘密调查欢迎国会团真相,这才在应夔丞后来致国务院&ldo;应密&rdo;电文中出现了关于欢迎国会团和构陷&ldo;孙黄宋&rdo;等内容。但要注意的是,&ldo;应密电本&rdo;是应夔丞1月12日谒见赵秉钧时要求给的,理由是办理解散会党之事须防&ldo;漏泄&rdo;,[122]而袁世凯和赵秉钧最早到1月13日才开始商量如何应对欢迎国会团,[123]袁决定&ldo;特委&rdo;洪述祖南下调查欢迎国会团则已到1月20日。[124]赵秉钧1月14日函送应夔丞密码电本实际上是回复其1月12日的要求,不可能有要应夔丞&ldo;侦察南方举动&rdo;之目的。再说,赵、应仅见过一面,赵并不了解其人,加之赵对于对付国民党人态度并不积极,因此不可能赋予其&ldo;侦察南方举动&rdo;之任务。赵本人甚至连洪、应南下秘密调查欢迎国会团,都是在报纸刊登消息后才知道(详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