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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第1页）

虽然袁世凯拒绝了洪述祖的建议，但宋教仁不久还是被刺杀了。京师警察厅总监王治馨对此有个解释，他说：&ldo;现在既闹出此种乱子，难保非洪述祖藉此为迎合意旨之媒，惟有极力拿治，以对死者。&rdo;[29]所谓&ldo;难保非……&rdo;可以解释为&ldo;很难说不是……&rdo;，亦即&ldo;很有可能是……&rdo;之意。&ldo;迎合意旨&rdo;，是王治馨的判断。迎合谁的意旨？因洪述祖欲&ldo;收拾&rdo;反对党一二人的建议系直接向袁提出，故只能解释为迎合袁的意旨。袁的意旨为何？对付反对党是也。因袁欲对付反对党，故洪杀宋以迎合袁。而袁世凯的说法则是：&ldo;想系渠（指洪述祖‐‐引者）误会政府宗旨，致出此等不法手段。&rdo;[30]所谓&ldo;政府宗旨&rdo;，显然不是要严格禁止对付反对党（否则洪之建议不可能付诸实施），而是指应当以&ldo;合法&rdo;手段对付反对党，洪、应杀宋行为与政府宗旨不合，故袁称之为&ldo;不法手段&rdo;。但问题是，&ldo;政府宗旨&rdo;如果真是要以&ldo;合法&rdo;手段对付反对党，何以洪述祖会&ldo;误会&rdo;？难道洪不知杀人为&ldo;不法手段&rdo;吗？显然，袁的解释还不能令人满意。据《顺天时报》报道，洪述祖提出&ldo;收拾&rdo;反对党一二人的建议后，袁世凯表示：&ldo;彼等一方面捣乱，已足破坏民国，吾何忍更为捣乱？&rdo;[31]而据《大中华民国日报》报道，袁的反应是表示：&ldo;如此办法，实属不合。&rdo;[32]应该说反对态度明确，但不够强烈。或许正是由于袁的反对态度不够坚决，给了洪述祖自我判断的空间，造成了其对&ldo;政府宗旨&rdo;的&ldo;误会&rdo;。而袁之所以反对不够强烈，可能是因为他以为洪述祖不过说说而已，没料到洪会真的付诸行动。从袁世凯得知宋教仁被刺消息后&ldo;大为惊诧&rdo;来看，也反映了这一点。[33]《民立报》因此批评袁世凯道：&ldo;袁当时徒以荒谬目之，不予即究，此其失策之甚，而袁氏心迹所以不易见明于国民者矣。惜哉！&rdo;[34]又谓：&ldo;洪述祖敢于总统前进其邪说，请收拾反对党一二人，总统匪特不加严究，且仍令混迹内部，即此已无以对我国民云。&rdo;[35]

袁世凯的反对之所以没能阻止洪述祖，还有另外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之前袁世凯以阴谋手段对付国民党，实际上给洪述祖做了极坏的示范。在洪、应提出以金钱收买报馆、收买议员，操弄宪法起草，以及通过购买、刊印所谓&ldo;孙黄宋&rdo;劣迹材料，以诋毁国民党领袖声誉的计划后，袁世凯不但不加制止，反而暗中积极支持、督促二人实施计划，这实际上等于告诉洪、应，对付反对党可以使用非法或阴谋手段。难怪袁世凯拒绝洪述祖&ldo;收拾&rdo;反对党一二人的建议后，洪述祖并没有把袁世凯的话当回事，依然继续实施其暗杀计划。

综上，袁世凯并没有指使洪、应杀宋，但宋最后被杀，却不能说与袁毫无关系。至于洪述祖何以决意要杀宋，其原因在第四章已经讲过。

三&ldo;燬宋酬勋位&rdo;与袁无涉

尽管今天我们可以证明袁世凯没有主使洪、应杀宋，但袁拒绝洪述祖&ldo;收拾&rdo;反对党一二人的建议在当时毕竟只是王治馨在事后单方面透露的内幕，国民党人并不相信。随着案发后应宅所获函电文件逐渐披露，洪述祖3月13日致应夔丞&ldo;川密&rdo;一电中出现的&ldo;燬宋酬勋位&rdo;一语，被国民党人和当时一些舆论紧紧抓住，视为袁、赵幕后指使杀宋的&ldo;铁证&rdo;，袁、赵从此再也无法摆脱嫌疑。但当历史的尘埃落定之后，重新审视该电，可以看出，包括国民党人在内，百余年来人们其实并没有真正理解该电内涵，电文中所隐含的诸多信息，也从未被人揭示过。为便于分析，我们再次将该电录下：

上海文元坊应夔丞：川密。&ldo;蒸电&rdo;已交财政长核办，债止六厘，恐折扣大，通不过。燬宋酬勋位，相度机宜，妥筹办理。荫。十三。[36]

表面看，洪述祖3月13日电由内容完全不相关联的两句话组成，前句讲办理购买公债票事，后句忽然讲&ldo;燬宋酬勋位&rdo;。探究宋案真相者在解释此电时，也往往以为前半句无关紧要，因此只引后半句；或者虽引前半句，但并不予以解释。这实在是大大的错误，两句电文之间其实有着极为紧密的逻辑关系，没有对前半句的准确理解，便不可能真正理解后半句的内涵。因此，我们需要先回顾一下前半句电文的来龙去脉，及其隐含的信息。

先是洪述祖于3月6日致函应夔丞，指示其可以对宋&ldo;乘机下手&rdo;之后，应夔丞很快就于3月10日回复&ldo;蒸电&rdo;，顺着洪述祖来函中&ldo;此刻内中财政万窘，而取之法，手续不甚完好&rdo;一语，提出了一个巧妙的变相索取回报的办法‐‐低折扣购买政府公债。具体讲，就是要洪述祖帮助他向政府购买&ldo;八厘公债，在上海指定银行交足，六六二折，买三百五十万，克日成交起息&rdo;。[37]洪述祖3月13日电前半句，就是对应夔丞&ldo;蒸电&rdo;的回复，只不过因为当时&ldo;八厘公债票早已停售&rdo;，[38]洪述祖于回电中告诉应夔丞&ldo;债止六厘&rdo;，也就是只有&ldo;六厘公债&rdo;之意。但按照&ldo;六厘公债&rdo;发行条例，&ldo;每额面百元，以九十二元收入为最低价格&rdo;，[39]即最低只能以&ldo;九二折&rdo;售出，应夔丞要求以&ldo;六六二折&rdo;购买公债，价格实在太低了，故洪述祖复电中又有&ldo;恐折扣大，通不过&rdo;之语。正因为有这样的担心，洪述祖这才紧接着于该电后半句抛出&ldo;燬宋酬勋位&rdo;，试图以&ldo;酬勋位&rdo;作为低价购买公债的替代方案，诱使应夔丞&ldo;燬宋&rdo;。由此，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所谓&ldo;燬宋酬勋位&rdo;并非袁世凯的既定承诺，而是洪述祖为了应对应夔丞索取回报，同时催促其对宋下手而抛出的一个诱饵。除非我们能够证明洪述祖曾把&ldo;蒸电&rdo;向袁报告，并得到了袁的指示，否则&ldo;燬宋酬勋位&rdo;的承诺与袁世凯绝无关系。这样，问题的焦点就集中到了洪述祖是否曾将&ldo;蒸电&rdo;交给袁世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