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想多了自寻烦恼,说多了却又备受煎熬,还是心照不宣比较实在。
到后来等动静小了些许,没这么折磨人时,秦棠景这才从混乱中拽回一丝理智,扣紧了楚怀珉手腕。吸口气,她稳了稳自己呼吸,道:“叫声驸马。”刚才喘太厉害,声音无比嘶哑就是了。
“……”身后不作声,过了会,楚怀珉轻掐了她一把。秦王疯了,说的这是什么话?
“我没疯。”不愧是生死仇敌,很有默契地想到一块去了,她道:“叫声驸马,孤王还没当过你的驸马,这是我的遗憾,你叫不叫?”秦棠景不依,揪住了楚怀珉手腕,在她兴头上限制她的行动,哼了声:“不叫不给。”
“……”又默了会,楚怀珉道:“驸马。”话音一落,生猛一冲。
来不及得瑟,秦棠景脸立刻都皱一起了,一时嘶嘶倒抽着冷气,破了音的嗓子直喊:“轻点,坏了你赔么?!”
后果显而易见的,秦王被自己的宠妃折腾得蛮厉害。
做久了,鸡汤果然凉透。楚怀珉出门,端着去热了回来,刚跨进门槛双脚落地,寝内龙案那方响起已然暗哑的声音:“你别动,保持这个姿势别动,你先站一会。”
楚怀珉于是就站在那不动了。
“做什么?”
“我在画你。”秦姬凰只穿了件单薄衣衫,时不时看看她,又低头看看,手指间夹着一根朱笔正描绘着。角落的残烛只照出秦姬凰半边脸,衬得她双眸含情。“你真好看,我怕日子长了,把你忘了。”几不可闻极轻一声。
楚怀珉似乎是没听见,端着碗,伫立殿门口,唇角始终淡淡一抹笑,她的美是从骨子里呈现而出的,与身后那片皎洁月色自成一副清艳夜景。
楚怀珉身怀武功,站多久都没关系,只是可惜,鸡汤再次凉个透。她无奈了,匆匆看了看那副画作如何,像她,又不像她,不知秦姬凰怎么画的,总之秦王高兴就好。她自己出门,只好再次去热了鸡汤回来,一勺勺亲手喂给秦姬凰喝,说话意外地多了起来:“我特意熬制,给你补补身,近日你忙着朝政,辛苦你了。”
“手艺不错,还是你熬的香。孤王都习惯喝你这一口鸡汤了。”秦棠景一勺勺喝着,一边显了笑着看她。深深看她,看她的眉目,看她挺直的鼻子,看她唇红齿白,看她的神色表情为她一个人变化而变化。
“孤王好奇,你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主,厨艺谁教你的?”
“我娘。”楚怀珉轻声。
“你长的好看,你娘一定也是大美人。”还是位德才兼备的大美人,才能养出这般绝世女儿。
“是,她很漂亮。”楚怀珉顿了顿,又道:“我娘说,她一生最遗憾的是没有去过秦国。”
秦棠景更好奇了,“你娘喜欢秦国?”
“听她是这么说的,应该喜欢。她觉得秦国风土开放,对女子少了许多束缚,我娘很是崇拜当年提出变法的推行使者。”
“推行使者,那是我娘和小皇叔。”被楚王后那样的人物崇拜,秦棠景说着,抬头挺胸有些自豪,“还有一个李丞相。”
开了头,话是说不完的,这样讲着讲着,突然间两人相视一笑,慢慢沉默下来,一个只管喂,一个只管喝。天边的月亮这时被乌云藏起来,碗也很快见了底,楚怀珉这才站起身来,逆着烛光她道:“姬凰,你会是个明君。”
秦棠景抬下巴,眉宇间倨傲:“当然,秦姬凰从来不屑当个昏君。孤王志向远大,自知现下做的还远远不够。日子还长,孤王不急。但无论如何,孤王打败了你,这辈子所成成就一定比你高,功绩一定比你显赫,秦姬凰必定受万人敬仰,必定是个名垂千古之人!”
“好,我认输了。”楚怀珉由衷地笑出声:“你赢了。”碗放一旁,心底默数着一、二、三、四……最后,秦姬凰说了不到十句话,果然打起了哈欠,拉着她往里走,将她手十指紧扣,紧紧的。
又一个大大哈欠过后,秦棠景眼泪流了几滴眼泪出来。默默抹去眼角泪痕,她道:“楚妃,孤王困了,你陪孤王睡了吧!”
楚怀珉道:“好。”
殿外,乌云散去,钩月重现,长兴宫被笼罩得银光闪闪。
秦王睡得沉了。
事情就如后来预定那样,卫太后闭宫不出,享尽了人世间孤单,楚妃娘娘巡游四海,居无定所四海为家,而秦王一直到三十岁才彻底掌权,她们两个人的结局不大如意,就如宋王当初所言,她们一个天一个地,相望而不可及。
冥冥之中,也该注定是这样的结果。
后来某场宫宴,卫晋问她:“陛下是天子,振臂一呼何人敢不应?何人敢不从?臣一直想不明白,陛下喜欢楚妃娘娘甚过自己性命,那晚为什么要放她走?两情相悦,倾心相许,超越了性别,甚至超越了性命,这种欢爱该是天底下最难得的情意了。”
年过四十的秦皇,擎着樽,望着樽中酒倒映着的自己,默了许久。而后她抬头对月,只是轻轻一笑:“求而不得,爱而不得,便是天子也无可奈何。”
多年前,那女子为窃取兵力防御图,首次在汤中下药,秦姬凰知道,但还是义无反顾喝了,因为她要引鱼上钩。最后那回依旧汤中下药,一模一样的拙劣手段,秦姬凰明知,还是毫无犹豫地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