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他真的太累了,要想的事情太多了,绷紧到极限的神思很不争气地就被钢琴声给勾了去。贺铸天生一双好手,适合揍人,也适合弹琴,干什么事都利索得紧。
听完最后一串滴溜溜的滑音,晏容秋泛着泪花儿打了个哈欠,抬起双手插|进满头墨发,用力向后拢去。他的头发有段时间没剪,黑亮亮地滑过指缝,纷纷散乱,将雪白的面孔簇拥成一瓣开在夜色中的玉兰花。
站起来一旋身,晏容秋向着贺铸说:“我要走了。”
大概在医院陪他折腾了一天,这会儿贺铸脑子也不清爽了。他合上琴盖,怃然问道:“你又要去哪里?”
晏容秋:“……回家……?”
贺铸沉默了一下,“那我送你。”
晏容秋摇头:“不用,我自己想走回去。”
贺铸走过来,伸手替他一一整好围巾和帽子,确保一丝夜风都吹不进后才肯罢休。
“现在都还没入冬。真希望今天冬天可以暖和一点。”
晏容秋仰起脸,“其实我以前一点都不怕冷,大冷天的叫我多穿一点,我还嫌捂得慌。”
这话说得憨里憨气,贺铸一听忍不住想笑,“那还不是因为你胖。”
然后,心有灵犀般地,两个人都没了声音。
等贺铸意识到的时候,晏容秋已经先开了口。
他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很明显,晏容秋看到了贺铸如自己预想中一样的沉默表情,他一动不动地站着,等着贺铸的回应。
贺铸抬起手,轻轻抚平晏容秋帽檐底下翘起来的一纠黑发,在这间隙中,他慢慢道:“前年《全球商界》九月刊,entrepreneurialspirit专栏,右下角有登过一张您高中时金融创新激励项目获奖的照片。”
晏容秋不说话了,过了会儿才点点头,“你记性还真好。”
贺铸不置可否地一挑眉,“因为是关于您的事情。”
“我想你纠正一点。”临走前,晏容秋偏过头,板着脸严肃指出,“我高中时已经瘦了很多,那根本就不算胖!”
望着晏容秋气呼呼又毛茸茸的背影,贺铸若有所思地琢磨,还是得把人再养胖点,胖点才可爱,最好圆成一颗花生米,白胖红润看着心里就喜欢。
十一月,大面积的霜降在地上迅速打了几个滚,整个川源市就开始嗖嗖冒起了寒气。浓重的白雾与连绵的雨水随之而来,满地鲜红的梧桐叶和浓绿的香樟叶湿|淋|淋地铺满路面,腐烂后蒸腾成辛辣的草木清香,浅浅浮动在阴冷刺骨的空气里。
漫长而难熬的冬天,终于开始了。
所幸的是,这段时间以来,晏容秋的病情有了很大起色,虽然出门还是必须里三层外三层地把自己包裹起来,但终究不像之前,一点儿寒意就能冻得他手脚冰凉骨头发痛,连带着就精神头儿都好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