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昭将这一切都看进眼里,他从不知宫里竟有这等看人下菜碟的宫人,这种人,最能坏事,怎能叫她留在频阳宫伺候。
昨夜伊束在殿中生生枯坐到子时,门外的嬷嬷才进来传话,说是皇帝政务繁忙,今夜不会来了,请她先行休息,别熬坏了身子。伊束这才软下身子,在众人伺候下卸了满头满身的珠宝首饰,洗漱时几乎要合眼了,直到沾了枕头,就立即睡了过去。
本以为累了这一日,夜间能得好眠,却不料堪堪睡了两个时辰,伊束就从梦中惊醒,脑子里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都蹦出来了不说,饿了这一天一夜,胸腔内是一阵翻腾,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揪着她的胃,叫她疼痛难忍,再也不能入睡。
又想到今夜倍受冷落的光景,莫说是帝王家,即便只是寻常人家,新婚之夜不见新郎,传出去也是天大的笑话,最烦人的是之桃也不知被打发去了哪里,这些大事小事,重重叠叠涌进脑海,一时之间叫她倍感委屈,鼻子一酸就捂着被子痛哭起来,边哭嘴里还含糊不明的叫着:“爹,我想回家。”哭声喑哑的回荡在频阳宫殿内。
分明是生机勃勃的五月,伊束却如坠地狱一般,不见天日。
不知过了多久,东方放白,太阳透过云翳投下一道天光,正映射在寝殿门前。
按着规矩帝后今日要同去太和殿接受百官朝拜,长安宫并未传来消息说要取消这一典制,之桃也就不敢慢待,可恨自己虽是皇后陪嫁,却还未记载入宫中内侍名册,想使唤也使唤不动这满殿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只得自己算着时辰,一大早的就端着面盆来伺候皇后起身洗漱。
之桃立在门前,听着屋内传来的抽泣之声,不由得心头酸涩,自家小姐,何时受过这等委屈?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又腹诽道,真有这狗皇帝的,想得出这等法子折磨人,连皇后都不尊重,坊间传闻的仁义道德看来全是狗屁!虽替自家小姐抱不平,却不能表现出来,她现在要做的,是安慰小姐,不是给她添乱。如是想着,之桃对着门露出个平日里的笑意,这才开口唤道:“娘娘,之桃来伺候您起身。”这是喊给暗中窥探的人听的。
伊束听她来了,一翻身从床上起来,赶紧抹了脸上的眼泪,清了清嗓子,才应道:“进来吧!”一如在府上的模样。
之桃放下面盆,走到床前替她披上中衣,借着天光瞧见她微微发红的眼角,轻声细语安慰道:“小姐,莫难过,有我陪着您呢!”说罢领了她到铜镜前坐下,自己又去沾湿帕子替她敷眼睛,免得待会儿消不下红肿,叫人瞧在眼里,又该在背后指指点点了。
“有你真好。”伊束仰躺在铜镜前,一手握住之桃的手,带着些哭腔感慨:“只有你肯这样待我。”
“奴婢不待您好待谁好?”之桃见殿中无人,这才压低了声,嗔骂道:“这宫里的规矩,还不如咱们府上严,竟有这一帮子欺主的恶奴,早晚该被收拾。”
伊束听她言语间如此比较,忙不迭用力捏了她一把,示意她别这般讲话,只是自嘲的说:“我哪能做她们的主子?”之桃这才明白过来,伊束的意思是她们应当得了长安宫的授意,才敢这般阳奉阴违。
殿中沉静下来,伊束就这般乖矩的任由之桃给自己梳洗打扮,过了许久,天色大亮,才来了一队六人的宫女进殿伺候。
为首的瞧着伊束已经快打扮完全,低头掩着面上的笑意腹诽道,化这么美的妆给谁看?身后的宫女见状,也都暗自笑她没有自知之明又太过殷勤。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笑我又怎样?还不是得在我跟前为奴为婢。伊束想着,眼色暗了下来,抬手脆声道:“起吧。”众人起身,这才上前替了之桃手里的活计,为首的那宫女还不忘打趣一句:“姑姑起得可真早!”
之桃不给好脸,冷声应道:“莫说话了,伺候娘娘吧。”那宫女没想到她如此直接,只差将白眼翻上天去,手上却还是轻轻柔柔的为她卸了方才之桃画好的一半妆,不敢弄疼了她。
她们这一宫的人虽得了长安宫的令,说不必对皇后事无巨细,却也没叫她们苛待了她,毕竟规矩还是要的,若得个欺主的名声,往后就只能去做苦差。
这宫人对待伊束的态度虽一般,但平心而论,这妆面化的还是很良心的,既突出了她自身的阳光与野性美,又为她平添几分雍容华贵,不必板着脸,只需往那一坐,就叫人望而生怯,到底是将门贵女,与她往日宴会上见过的那些娇滴滴怯生生的姑娘们大不一样。
伊束揽镜自照,险些认不出自己,不由得腹诽道果然是人靠衣装,这姑娘手也是真够巧的。平日里之桃都将自己往温婉柔弱了化,看着总有些违和,她十分确定,往后自己这样梳妆,即便是皇帝,也不敢欺辱她。
梳妆完毕后,宫人领着伊束去了正殿等候长安宫来人,她们心里都清楚今日等不来人,却也做足了样子,给了她些体面。直到过了上朝的时辰,伊束没忍住叹了口气,之桃这才传话皇后用早膳。
两个宫人抬着些粥饭小食一前一后进了殿,太监试菜之后,之桃上前查看,只得一碗冰糖炖燕窝,几碟品相不大好的点心,面上当即垮了下来,带着些愠怒的问道:“这是何意?”这等膳食,连府中早膳都比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