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尹知道她的心思,心中暗自笑她天真,又道:“不能回头了。”
伊束点点头,没再说话。接着就听伊尹说:“前两日我去找了御史大夫,等少帝登基,他就会上书,到时江子羿若私下问你什么,你不必怕,廷前自有人替你说话。”伊尹对自己的安排胸有成竹,如今可说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伊束还在闺阁时曾听过这位御史大夫,他终归是宗室族老,从前都呈骑墙之势,如今无缘无故站在将军府这边,实在奇怪。她倒是很好奇父兄给了他什么好处,便开口问道:“兄长是否许了御史什么好处?”
“是了,左相之位。”伊尹说得理直气壮。
果然,许以如此高位,到时江子羿若不买账,可就失信于人或许还会徒增一个对手。伊束想到这,不禁开口:“兄长就确定江子羿会任人摆布?”
“廷前臣工进言他还能一手遮天吗?何况还有你。”伊尹打的算盘是江子羿断不会与民意作对。
伊束听他这样说,想到平日里江子羿对自己爱搭不理和偶尔为难的态度,第一反应是将自己与这件事撇清关系,旋即露出为难的神色道:“兄长莫诓我了,朝政之事,我两眼一抹黑。”她实在不想一入朝堂就与江子羿作对,风险太高。
“如今朝中江氏已无几人可用,文官又少。御史平日里就谨小慎微,不显山不露水,又是江氏族老,江子羿只要稍微动动他的脑子,就会知道,让御史死在那套左相官服里,也比让别的人做,要好上许多。”伊尹短短几句话,就让伊束明白了现在江昭的处境,自古以来居高位而不能脚踩实地,稍微不慎,就会跌落下来。不由得感叹兄长这一步真是险,众人上书请御史填补左相之位,江子羿并无理由拒绝,一来御史大夫本就是相位填补,二来国不可一日无相。再者御史表面是宗室族老,内里确与将军府达成联盟,但落在外人眼里,江子羿此举就是任人唯亲,不启用外臣,或许还会令士子寒心,就此让更多人心甘情愿的站在将军府身后。
虽然伊束有直觉此举最终不会成事,却还是应了下来:“既然如此,本后就勉力一试。”端着这种腔调说话,倒是像个做太后的样子了。伊尹这才抬头打量着她,已与在家中时大不相同,如今更多了几分尊贵的气度,或许是因为她本性就不似典型江南姑娘那样小家碧玉,心中感叹着,起身却是手不受控制的给了她一记爆栗,笑道:“你这碎妹子,当真摆起谱来了!”
伊束吃痛,委屈巴巴的捂着头唤道:“伊尹!你过分!”
“为兄告退!”伊尹唯恐她反击,连忙躬身退了出去,气得伊束快把地给跺烂了。
兄妹二人聊了这一场,使伊束对家的眷念更深许多,现在想想,临朝听政于她个人而言,也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不说能为江山社稷付出多少,好歹能每日见到父兄,说几句不咸不淡的话,总比深宫寂寥,每日对着四面红墙和头顶那片四四方方的天空要好上许多。
伊尹前脚出了频阳宫,后脚就有人进了高泉宫面见江子羿。
来人着一身侍卫服,先行向江子羿行了个礼,才道:“今日伊尹会见皇后,兄妹二人于殿中密谈。”
江子羿听罢,心道我还不知道他们在密谈吗?但又不发作,只是问:“所谈何事?”
侍卫见他愠怒,一时无法将听见的东西串成完整的消息,再者伊尹确实防得厉害,他在外围,只隐约听见“御史,左相”这样的字眼,如实回报后,江子羿一摆手,道:“你去跟着昭儿吧,不必再回频阳宫。”
“奴才领命。”这侍卫舒了一口气,他原就不是听墙根的料,还不如回去站岗,领命后别提多开心了。
待他走后,江子羿才在心里分析起来这样细碎的消息。说来也怪,这御史大夫好好的宗室族老,竟想不开去与将军府狼狈为奸,真是令人唏嘘。为名?为利?他都应该与宗室一条心才是,伊石能许他什么?难道皇帝不能?想到这里,江子羿心头忽而闪过不能二字,从前御史大夫欲填补左相之缺,皇帝就未许他,想来年深日久,他对左相之位已有执念,可伊石老狐狸也不是无事献殷勤之人,平白无故的许他这么大的好处,会有什么目的?更重要的是,从政治角度看,御史大夫绝不是一个好的盟友,心智不坚,自恃清高,这点大家都清楚。
越是想,江子羿脑子里思路越多,到晚间还是没想明白伊石走这一步棋,能有什么算计。当然,他已经清楚,若任用御史大夫为左相,给自己无端增加掣肘不说,还会落得个任人唯亲的臭名声,这笔买卖于他而言,怎么做都不划算。
伊尹这一招,真是妙啊!
可他怎么就确定,这个套,我会往里面钻?江子羿想着,笑了起来。
说来也怪,左相之位已空悬多年,如今局势却是不得不在江昭登基后尽快把这个缺填上,至少选到合适人选了,不妨碍自己,又能制衡伊石,所以御史大夫,是万万不能的。
江子羿打定了主意静观其变,仍然雷打不动的去给皇帝跪灵。
伊束瞧着江子羿这两日忙前忙后恐怕没有时间入宫跪灵,就想着趁机多与江昭相处,却不料刚进高泉宫,就见他跪在那里,眉头轻蹙,神情忧郁,没由来的就惹人怜爱。本想着略过他,与他相安无事就好,却在经过时又没忍住轻微侧头多看了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