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女儿闯的祸,自然由他处理妥当。”江沛对此不置可否。
众人散去,方才还艳阳高照的天空此时已是乌云密布,这天气,真是无常,就如人心一般。
伊束不知何时偷偷溜进了平阳封宫,这是江子羿的住所,她翻开衣箱,将他上朝时的衣袍抱进怀里,把头埋进去深吸了一口气。
她只能在这里,闻见他身上轻微的佛手柑的香味。
伊束呆呆的趴在书案上,眼泪顺着鼻梁滴在桌上,用手一下一下轻敲着桌面,讷讷道:“促狭鬼,你怎么还不回来?我想你了,你会知道吗?”说着,她的脑中就浮现出江子羿与江疾提醒她的话,一想到父亲要为此付出代价,她就不可自持的痛哭起来。
匆匆忙忙,半年已过,江子羿被晋阳夏日里炙热的日光晒得黑瘦了不少,脱离锦衣玉食后,他比往常更加精神有力,独独这武功,无半分长进。
“迢迢新秋夕,亭亭月将圆。”又是一年八月十五,江子羿立在云浮城最高的酒楼上,眺望远方的京城,为着不让江昭胡思乱想,自他来晋阳之日,就与伊束断了联系,此时念起,倒真是想她得紧。
江子羿想着,叹了口气复埋下头痴痴的笑了起来。
温准自幼守在子羿身旁,他能察觉到,在遇见太后之前,公子从未这副模样,一时心中好奇,遂开口问道:“公子为何发笑?”这改变真是奇妙得紧。
温准对旁人虽少言寡语,可江子羿也不想过早就让他知道自己念着太后,遂应他:“没什么,不过是想起童年旧事。”
可他却不知道,他亲吻伊束那一日,温准就如往日一般坐在殿顶,早将他说的话都听了去。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温准思忖半晌,想起这句话,只觉不够有说服力,而后补充一句:“那公子也说出来给俺听听,让俺也跟着乐呵乐呵呗。”
这话若放在平日里,他主仆二人开这玩笑倒没什么,只是今日,江子羿着实有些惆怅,只望着京城的方向道:“再甜再美的旧事,终究随时间消散了。既然消散了,那便留给我自己,让我长醉不复醒罢。”
“公子你是偷吃了啥药嘛,为啥会不复醒呢?”温准继续追问。
江子羿苦笑,在这中北,恐怕只有温准才如此纯粹天真了,正要应他,就听他补充一句:“若公子不醒,那俺以后应该跟谁?”
合着我还没死,就想着找下家了。江子羿嗤笑一声,因此回头嗔怪道:“你这瓜球,往后没事莫要揣摩主子的心思!”
温准闻言禁声,复隐没在黑暗之中。
第二日一早,江子羿照例带着两队一百人的士兵去城外操练,行到中途,却与一队北方流窜至此的九黎人相遇,好在这半年来他已将部分兵法铭记于心,此时见对方人少,也就没有让温准回城叫人驰援,而是调配人手布下一个口袋阵,没过一会儿,就将敌军全数吞吃入腹。
只是在收押之时,其中一个俘虏仗着身子高壮,用袖里刀磨断了还未扣紧的麻绳,便直向江子羿刺去。
江子羿从未见过此种情形,未能及时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那一刻,他眼前是刀背映出的闪闪寒光,冰凉的刀尖划过他的肌肤,而后温热的液体顺着伤口溢出,风一吹,他的鼻腔灌进一阵令人作呕的咸腥味,令他头皮发麻。
温准此时正在驱赶俘虏,待反应过来,便一招制敌,那人在江子羿身前倒下,只见他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己满是血污的双手,一口气没提上来,就晕了过去。
温准吩咐士兵将人继续收押后带着江子羿策马回了大营,边往里走边高声唤道:“来人啊!俺家公子受伤了!”
“来人!”
众人闻声赶来,士兵们将这大帐围得水泄不通,平意见他满脸血污,生怕伤了眼睛或是留下伤疤,便按耐不住,一个劲儿的催问老伤医:“公子伤势如何?”对于汉子来说,受个伤不算什么,若脸上留疤,那可就不美了,真是叫人着急。
伊尹则怀抱双臂立于一旁,见伤势严重,不由得阴测测的念叨,我看你没了这副好皮相,你还怎么古惑我妹妹!
景灏见老伤医不言不语,忙不迭的催问:“伤势如何,请如实告知!”
老伤医摇了摇头,见他们这沉不住气的样子,不由自主翻了个白眼:“伤在左眼下至鼻梁处,约莫两寸,皮外伤罢了。”说完就接过温准刚拧好的帕子,为江子羿继续清理伤口。
“那公子怎会昏厥!”又是平意发问。
老伤医无言以答,继续手中的对答,只见伊尹从一旁行至榻前观望一阵,风轻云淡道:“怕是见不得血罢!”话音未落,便掀帘出帐。
待伤口露出全貌,果真只是一道小小的皮外伤,只因面部血管丰富,才有了先前的情况,引得众人惊慌。
这厢见此伤无碍,才一同散去。
江子羿躺了一下午,醒来时已是月上中天,帐子外除了温准再无旁人把守,想来没因此事引起动乱,他坐定一阵,才将脸凑到铜镜前,昏黄的烛光里,他只能瞧见脸上那道抹着白药粉的伤口,又直又长,像条蜈蚣似的,眼瞅着回京之日近了,他只希望,别让伊束瞧出他受过伤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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