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抬头,就看见前方位于山崖上的望川亭内,此刻正有一个白衣男人负手而立。
他还在。
每每看见那个颇为陌生的男人身影,高意如便是心下猛然一跳,有些犹豫,有些迟疑,又有些期待,以至于愣愣杵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过去。
直到男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转过身来,一瞬间两人对视,沧海桑田,白隙过驹。
男人唇角抿唇一丝浅笑,清润的嗓音道:“你总算肯来了。”
既然都已经面面相对了,高意如只好硬着头皮走了上去,本来想说点什么,或许这阵子都在想这个问题,若是像如今这样见了面到底应该说些什么才好。
男人毫不避讳,清眸似水,直勾勾的看着她,道:“这半个月我每日黄昏都在此处等你,还以为你不会来。”
高意如确实不知道要不要来,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一开始在宫里见了他,回去之后惊慌失措了几日,后来又在镇国公府见他,知道了他的身份,更是心情复杂……
思来想去,既然她都要回东莱了,他应该也要回封地了,总归还是见一面吧,什么话说清楚为好,了却干净。
高意如木讷的站着,不曾开口说话,男人先走近一步,似乎发出了埋藏在心里许多年的疑问。
“你可还记得我?”
高意如漫不经心,冷淡疏离的回答:“不好意思,记不太清了。”
男人很确定,她肯定记得,从第一回见他的眼神就能看出来。
又问:“当初,你为何跟我说你叫如意,若不是那天你刑场上救女,恐怕我到现在也不知,原来你是皇后的嫡亲妹妹高意如。”
高意如不以为意,没好气道:“我们半斤八两,你不也说你叫阮曜,当年若是我知道你就是楚国质子,我才不会救你!”
“……”元曜气笑了……
半晌,男人从怀里掏出一个绣着芙蓉花的陈旧香囊,保存完好,清晰可见角落还绣着“如意”两个字,他单手给高意如递上去,幽幽道:“这个,我应该继续留着,还是应该还给你?”
高意如看见那香囊还愣了愣,她向来有个习惯,绣的东西若是需要留名字,都会反着留“如意”。
遥远的记忆在脑中闪现,仿佛那一幕幕就发生在昨天似的,当年尚且少年少女,他们作别之时,她红着脸将香囊塞进了他手中,还在心里暗暗得意,他肯定猜不到她是谁。
这么多年了,他还留着。
可是那又如何。
高意如很快回过神来,目中浮出一丝蔑视,翻了个白眼道:“当然是还给我!”
随后摊出手掌,示意对方还回来。
男人缓缓抬起袖子,看样子是要还,可动作凝固在半空,又将香囊收了回去。
他的眸子微垂,认真看着面前盛颜仙姿的妇人,看上去与当年的少女相差无几,容颜没有被时间留下痕迹,反而美得更有成熟果实的风姿和韵味。
自从那日刑场上凑热闹,无意间看见了她之后,元曜就一直在反复回想当年的事情,甚至没漏掉一丝细节……回想起来,早就应该猜到她的身份的。
许久,元曜勾了勾唇,笑道:“想要?想要也该把我送你的东西拿来换。”
高意如将那块写了字的手帕拿了出来,给元曜扔了过去,道:“给你。”
元曜接过那手帕,拧起了眉,“我说的不是这个,是当年送给你的……”
高意如摊手,道:“不好意思,早就扔了……不对,你送了什么我都忘了。”
元曜一时哭笑不得,埋下头,将那陈旧的香囊收回来塞进了怀里,只道:“那就不还给你了。”
高意如盯着他的动作,自然稍微有些不悦,道:“楚王继续留着也没任何意义吧?还请物归原主才好。”
元曜不做理会,侧身看向面前的青山绿水,天边的夕阳西下,万丈云霞染红了天际,山腰上飞鸟归林,伴着寺庙的焚香袅袅,不绝如缕,一切宁静安详。
“这里和当年还真是一模一样,全没有改变……如意,意如,我现在应当如何唤你?”
高意如手指捏紧了袖子,看他不肯归还香囊,眉头皱得有些紧,没好气道:“当然是慕夫人!”那天宫里不就是那么唤的么。
元曜侧脸看她,目光映着天边彩霞温柔下来,还是柔声唤道:“如意,你可知道,这些年我找遍了洛京所有的如意都没有找到你,你会不会怪我没查到你的身份?”
高意如依旧没给他好脸色看,阴阳怪气道:“楚王不必在这里跟我惺惺作态,我也不是当年不懂事的小姑娘,没那么好骗了……
“若非前几日知道了你的身份,恐怕我到现在也想不到,我们分别之后,你一转眼就尚公主,娶了嘉宁长公主。想来这么些年,楚王与长公主定是伉俪情深吧,又怎可能四处找我?”
元曜凝视她许久才解释道:“长公主过世多年了……如意,那时候没有告知真实身份,只是因为我怕连累了你,我不曾欺骗过你,不管以前还是现在。毕竟若不是你当初在此处救了我的命,我早该命丧黄泉了,这番恩情我一直铭记在心,十八年来不曾忘过,当初实属无力报答,不过如今我有心报恩,只望尚未为时已晚……你随我一起回上谷可好?”
高意如听不下去了,赶紧打断:“楚王的报恩我可承受不起,我更不可能随你去上谷,今日过来,也只是想做个了断罢了……望你别打着利用我攀附高家的意图,早日回你的上谷去,别在洛京逗留了,对你不会有任何好处,望你有些自知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