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尔顿看上去惊慌失措,神情沮丧‐‐路易斯想,这在她身上可很少见。但是她回答的声音依然镇静自若:&ldo;医生,我不知道。在我到校医务室工作以来,我们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rdo;
路易斯尽快想了一下,说:&ldo;叫校警。我们来不及叫紧急救护中心派他们的救护车来了。他们可以用消防车送他到班格去。至少消防车也有警笛和信号灯。快去,查尔顿。&rdo;
查尔顿出去了,路易斯没看到也没时间理解她眼中那深深的同情。不管他们做些什么,这个年轻人就要死了。即便是当他被抬进来时,学校里的救护车就停在外面,发动机已经开动了,这个年轻人还是会死掉的。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个将死的人动起来了。他的眼睛动了动,睁开了。眼睛是蓝色的,虹膜边上全是血。这双眼睛茫然地环顾了一下四周,什么也没看见。他试图动一下头,路易斯用力地按住他不让他动,因为路易斯想的是年轻人那折断了的脖子,头外伤可能会带来极大的疼痛。
他那头上的洞,噢,上帝啊,他那头上的洞。
路易斯问史蒂夫:&ldo;他怎么弄成这样的?&rdo;话刚出口,他意识到在这种情况下问这个问题太愚蠢太没意义了,这是个旁观者问的问题。但是年轻人头上的洞使他感到自己也就是个旁观者,因为谁都无能为力。路易斯接着问:&ldo;是警察送他来的吗?&rdo;
&ldo;是几个学生用毛毯包着送来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rdo;史蒂夫回答。路易斯马上想到可能发生了什么,这也是他的责任。他说:&ldo;快去把他们找来,带他们到另一扇门那儿,我要他们随叫随到,但不希望再让他们看到这些可怕的情景了。&rdo;
仿佛离开这里会使史蒂夫放松似的,他站起来向门口走去,门一打开,传进来一片激动的、好奇的和迷惑不解的对话声。路易斯也听到了警车的鸣笛,校警马上就要来了。路易斯觉得难过,但也有些松了口气。
将死的年轻人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他试图说话。路易斯能听出一些音节,但听不出来他在说什么。路易斯俯身说:&ldo;小伙子,你会好的。&rdo;心里却想着妻子和女儿,胃里一阵难受。他赶紧用手捂住嘴,抑制住自己。
年轻人说:&ldo;卡,嘎‐‐&rdo;
路易斯环顾四周,发现一时只有自己和年轻人待在一起。隐隐约约地他能听到查尔顿在对护士喊叫着说担架在第二储藏室。路易斯怀疑她们能否找到储藏室,毕竟这是她们第一天上班。她们倒是很了解各种药品。在年轻人的头部附近的绿色地毯已经渗透了像泥一样的紫色血污,年轻人的脑液已经不再向外流了。
年轻人嗓音嘶哑地说:&ldo;在宠物公墓。&rdo;然后他开始张嘴笑起来。那笑就跟拉窗帘的护士的笑差不多。
路易斯低头看着他,开始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接着觉得自己一定是产生了幻觉。年轻人发出些声音,我自己下意识地把它们和我的经历中相似的东西联系在一起了。但是一会儿后他意识到自己并没产生幻觉。他心头一阵恐惧,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他还是不能相信。是的,这些话就在地毯上年轻人的带血的嘴上,也就在路易斯的耳畔,但只不过意味着这是一种能看到、能听到的幻觉罢了。
路易斯低声问:&ldo;你说什么?&rdo;
这一次,年轻人瞪着茫然的、带血的眼睛,像会说话的鹦鹉或八哥一样,清楚无误地说:&ldo;那不是个真正的墓地。&rdo;
路易斯顿时觉得惊恐异常,他双手捂胸,心里发紧。这感觉使他觉得自己越变越小,直想拔脚溜走。他不是个信教的人,也不相信任何迷信,但不管怎样,他对这事却毫无准备。
路易斯尽量克制着想跑的感觉,强迫自己俯身离年轻人更近了些,第二次问:&ldo;你说什么?&rdo;
糟糕的是,年轻人依然露出那邪恶的笑,低声说:&ldo;路易斯,男人心肠像比石头更硬,一个人种豆得豆,种瓜得瓜。&rdo;
听到自己的名字,路易斯吃了一惊,噢,上帝!他叫了我的名字‐‐路易斯。
路易斯声音微弱颤抖地问:&ldo;你是谁?你是谁?&rdo;
&ldo;茵章带来我的鱼。&rdo;
&ldo;你怎么知道我的‐‐&rdo;
&ldo;避开,我们。知道‐‐&rdo;
&ldo;你&rdo;
&ldo;卡。&rdo;年轻人说,路易斯此时都能闻到年轻人死亡的味道了,这死亡存在于他的呼吸、内伤、断续的话语和他的失败及灾难中。
一种疯狂的念头出现在路易斯的脑海里,他说:&ldo;什么?&rdo;
&ldo;嘎‐‐&rdo;
穿着红色运动短裤的年轻人开始浑身抖动,突然好像他的每块肌肉都凝住了似的,他的眼睛失去了那种茫然的神色,盯住了路易斯的眼睛。然后一切都结束了。年轻人死了。
路易斯向后一坐,隐约感觉自己的衣服全被汗水湿透了。眼前仿佛有个翅膀在轻轻扇动,一片黑暗,世界好像开始引退。意识到自己要晕倒,路易斯半转过身,将头靠在膝上,用左手拇指和食指的指甲用力掐自己的齿龈,几乎要掐出血了。过了一会儿,世界又清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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