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下礼拜五就回来了?那……」
「只是短暂停留而已,大约两天。下下礼拜一日本那边的新学期就要开始了。」
「……喔。」梅惟一愕,连忙暗暗咬住唇内粘膜,迅速垂下头去。
好痛……被短时间内数度抛往天际又重重摔下的心,越来越痛了,仿佛随时就要冲破他能忍耐的阀值。
真的不喜欢这样的情绪起伏,因为脆弱的脏器承受不了。
从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已学会如何尽量控制自己的喜怒哀乐,他知道那是保护自己最好的方法。只是永远都会在同一个人面前,轻易破功。只有那刻,他才知道自己的胸口,原来还是会疼痛的。
到底要到哪一天,他才能……
「抬起脸来,你还没说呢。」梅宸罡突然轻推了下梅惟的额心,仿佛看穿他掩不住的失望。「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只要你开口,爸爸一定都会答应。」
……只要我开口?好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么慷慨的承诺。那我要爸永远留在家里,哪里都别去,也可以吗?梅惟在心里默想着,脱口说道:「我想要……爸下礼拜六一整个下午和晚上的时间。」
看见父亲因微讶而扬起的眉,他才惊觉自己说了多么逾越的话。想一想也知道绝不可能,先别说爸这回才停留两天,行程想必排得满档,还有帛宁,他一定也会有意见的……
「可以。」梅宸罡出乎意料的一下便点头应允,梅惟根本来不及收回自己的话。「你要爸爸陪你做什么?说一下你预定的行程吧。爸尽量将那天的事排开。」
作梦也想不到,会听到这样的话来。梅惟努力睁着眼,不让它们眨下,撑了好一阵,终于成功将那股冲动强压了下去。
原来……他的泪腺也还没坏掉吗?
「我想去看市立美术馆的『黄金印象』画展……然后,去郊区走走,随便哪个地方都好……然后……再一起吃顿饭……就……这样。」说到最后,他脸又垂下了。为了掩饰红潮。
「真是个容易满足的孩子啊。」
他听见爸这么说,似乎是微带叹息的。
后来,有好长一段时间,他一直以为这会是他最后一次,听见爸这样对他说话。
◇◇◇
结果父亲并没有出现。
手里紧捏的两张票,上头印着一小帧雷诺瓦名作「ogirlsatthepiano」,已经变得皱巴巴了。梅惟看着表,看着那短针逐渐走到画展结束时间的位置。
其实他应该已经很习惯等待了,只是不知为何,这次好像特别难以忍耐。但他还是在校门口寸步不离的站了三个小时。然后他决定走路回家。
开车要将近半小时的路程,不知得走多久……身上没钱坐出租车,公车也到不了,虽然不至于连打通电话的钱都没有,但他并不想这么做。
还是走路回家好了……其实也不是第一次走了,只不过上次是在小学二年级时。那所小学离他家约十分钟车程,他记得他走了两小时才回家,还被烈日晒到脱皮。
还好,现在暮春三月,天气犹乍暖还寒,太阳并不炽热。梅惟慢慢的走着,进入阳明山区后,他舍柏油路而就一旁的丛间小道行走。快到家时,他的目光被一株开在石fèng里的,喊不出名的野花吸引,屈膝正想将它画下来,忽然一台车从旁驶过。
很熟悉的黑色轿车。透过半人高的糙丛,梅惟远远看着那台车在「梅园」那块石碑前停下,等待大门开启。
他的视力不错,阳光折射下可以隐约看到车里坐了三人。两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身影在前,一道纤细的少女身影在后。
「动作快点!」右前座的车窗拉下,一道不耐的年轻声音传出。
门开了,轿车缓缓驶进,没入幽深林木间。门扉很快的又合起。
……原来,爸爸和帛宁他们在一起吗……梅惟怔怔想着,站在原地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他回过神,画兴尽失的将纸笔收起。正想转头朝反方向下山,突然他的口鼻就被蒙住了。
接着是眼睛。有人从背后紧紧箍住了他,施于脸上的力道执拗而粗暴。
「呜……」
好痛……呼吸困难。一股强烈的刺鼻味侵入气道,让他头昏脑胀。是吸入性麻醉剂。一个硬物抵在他后腰,不会是枪吧……
「绑架」……对他?
是不是搞错什么了……不……根本就是大错特错,错得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