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孩子中,小全哥有七岁多了,个头赶得上人家十二三岁的大孩子。虽然不曾请先生启蒙,跟着素姐也识得上千个字,提起笔来也能写两个对子。小翅膀的个子像他妈妈,虽然小两岁,只比小全哥低半个头。小紫萱不到四岁,和小翅膀两个,识字不如小全哥有耐性,也都能背出半本千家诗来。素姐不放心将孩子交给婆婆带,就是怕这么三个私底下现代教育教出来的她孩子,叫老太太一惯,两三天就打回原形。更何况母子要分离两三年,哪里舍得。
狄婆子见了孩子们吃得香甜,想起素姐将要远行,就道:&ldo;等明儿你们妈妈去四川了,再想吃就要等几年了。&rdo;
素姐听得一愣,就把筷子放下,怔怔的盯着狄婆子道:&ldo;姨娘烧的其实比我还好呢,小全哥最爱姨娘烙的荷花饼。&rdo;想了想又摸摸儿子的头道:&ldo;去了四川娘可烙不出那样的饼来。&rdo;
狄婆子就觉得嘴里的饭粗糙的咽不下去了,嚼了半日,方吐出来道:&ldo;我就这一个儿子,还出去做了官,叫小全哥留下来陪我罢。&rdo;
素姐不语,狄员外也道:&ldo;留下罢,咱一定不娇惯他,请好先生教他。&rdo;
薛如兼劝她道:&ldo;小全哥也不小了,又这么懂事,有什么不放心的?&rdo;
素姐只是埋头吃饭,众人都停了筷子等她,却见她一粒一粒数着饭粒送到口边,嚼都不嚼就咽下去了。小紫萱跟妈妈最亲,看不得她难受,扑过去抱住妈妈道:&ldo;俺们不去找爹爹了。&rdo;
小全哥毕竟大些,又读了几天书,比大人还明白些。他也听说过爹爹在外边带了个女人在船上的消息,当时还气得偷偷跑到庄外头哭了一场,只是不敢叫妈妈知道。现在妈妈要带他去找爹爹,睡梦里都想着见了面要狠狠踢人家几脚。现在妈妈舍不得他,他怕爹爹教坏女人抢去了,犹豫了很久,见妹妹都哭了,也哭着道:&ldo;娘,俺在家陪爷爷奶奶,不教坏人打俺家作坊主意。你去把爹爹找回家吧。&rdo;
素姐教孩子勾动了心事,她是倔强的人,不肯当着外人流眼泪,强笑着抱紧两个孩子道:&ldo;怎么能呢?你们爹爹做官,谁人敢打咱家主意。&rdo;她心里打定了主意,就是狄希陈真纳了妾,也要想法子将妾暗暗除掉,不会由着自己性子跟他离婚。这么想,成都是一定要去的了,抬头又笑道:&ldo;替小全哥跟小翅膀找定了先生,俺再走吧,只怕一时找不到这样的人。&rdo;
狄婆子见素姐松了口,就不停口的道:&ldo;就找先生,就找先生。&rdo;
调羹在边上冲素姐笑了笑道:&ldo;饭都冰凉,快换一碗罢。&rdo;就给素姐另盛了一碗饭,递给她,小声道:&ldo;还有我呢,你放心就是。&rdo;
素姐虽然点点头,却仍是不放心,怕请来的先生学问不好,又怕他哄着小全哥到邪路上去。晚上抱着儿子女儿,一宿没睡着,天明了顶着黑眼圈教人各处去寻先生。就想到后世学校里头老师上完课就走,除了上课与孩子并没有太多接触,拿定了主意要像后世那样办个学校,一来孩子多了,小全哥不会被娇惯成二世祖,二来老师多了,有竞争不会因为主人不在家混日子,三来陪读的男仆识得几个字将来也好做帮手。
因此素姐便定了请下三位先生,每位一个月来上十日课,家里设个私塾,将家人与作坊工人的孩子,挑老实耐性好的十来个与小全哥跟小翅膀做陪读。又郑重托了调羹照料饭食,小巧姐夫妻外边打点。
接下来梳理两个作坊,平日里暗暗打听出来,有那不老实的工匠,不听话的刺头,拿回扣的伙计并别家作坊安的钉子,差不多也有四五十人,只说要还去四川开新作坊,要全带了去。这些人中精明些的都道不肯离乡,自辞了去,也还有二十来人跟从。素姐另雇了大船,这些人都兴高采烈的收拾了行李,从临清登了船,一路顺运河南下。
素姐虽然心里不舍儿子,怀揣着保卫家庭的决心,也顾不得离愁别绪,带着女儿与小春香并几房得力的家人,还有她那个有些浑的三弟作陪,一路向成都去了。
却说素姐离家,狄婆子将孙儿留了下来,心里就不甚计较素姐花了那许多钱请了三位先生。调羹又是个有正经的人,对小全哥与小翅膀一样爱护,再加上秋香跟陈嫂都在家里。素姐不在家,小全哥心里又有些害怕爹爹不要他们了,再不似从前调皮,发狠读书,先生们都十分的喜他。
狄家那几房听说素姐这个镇海夜叉不在家,心思都活动起来,起先是来陪狄婆子解闷,后来又说要帮着照看门户。狄员外还道人家好心,狄婆子却不耐烦起来,她要出当年那一口气,方与这些人来往,如今个个都不安得好心,来了就想顺点什么方肯去。说起来,狄婆子的脾气也不算小,若不是只有一个儿子,也不是会对素姐低头的人。她就趁了个人多的日子,说她丢了几样值钱的首饰,这些打秋风的人听了都面面相觑,不好做声。
狄婆子不慌不忙道:&ldo;我们家怕是底下人手脚有些不干净,众位先请回罢,等我老婆子将那些小偷小摸的奴才小妇都打发了,再请你们来陪我解闷。&rdo;
在坐的都是些存心不良又贪小的妇人,那正经些的也不肯来。被狄婆子指着鼻子骂奴才小妇,又羞又恼还不好发作,何况各人手里都有件把狄家的东西,若是让查贼的搜出来更是不好看,因此顺着狄婆子给的台阶,不是说我家有事改日再来,就是说肚子不舒服要回家瞧郎中,都赶紧辞了要回家。狄婆子冷笑着命调羹送了出门,又叫进那两个守大门的管家来,吩咐道:&ldo;从今以后不许再放这些人进来。只说我病着呢,怕过人。&rdo;
等过了几日,再有人来,门房领了命只教他外边傻等,并不进去通报。就是家里请的三个先生,轮了十日一替,那十日都不教他出门,回家拿大车送了回去。有心想去作坊捣鬼,那管作坊的,教素姐收拾得只都当她是天神一样敬,哪里把狄家这几房人放在眼里,就是小巧姐有时想要什么器皿用具,计伙计都道素姐不在家怕帐目不好交待,不依不饶非要打了欠条。
薛如兼也晓得计伙计是拿他做筏子好堵别人的嘴,也不恼,反夸他忠心老实。来富来贵两个更是轻闲,他们作坊只管出货,货到了京里自有相家打理,就是杨家要些什么,也只认杨尚书一个人的字条儿。杨尚书人老成精的人哪里会拆自家生意的台,若是趁人家不在吞了人家的作坊,坏了规矩,以后哪里有人敢与他家做生意?就是有那些打主意的人,都叫他打发了。